第24章 別怕

這是柏正小時候就明白的道理,他越兇越狠,就越能長久地活下去。

竄進小巷的野貓看見柏正,受了驚嚇,又連忙跳出來。

喻嗔鉆進小巷,在他身邊蹲下來:“柏正,我們要去醫院。”

她擡起手,想扶他起來。

他嘴角的血跡已經凝固,柏正啞聲說:“你別管我了。”

他母親要打死他,柏家一個家族都沒有辦法管他。喻嗔被他欺負被他騙,他甚至沒有對她好一天,連該贖的罪都沒有還完,她沒有理由管他。

柏正甚至有那麽一刻,想要告訴她:我不是你恩人,你恩人是牧原,你別再碰我了,你找他去吧。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該奢求有人會純粹愛他。

他黑瞳落在少女身上,這輩子第一回 安靜得出奇。她那麽好看,手電筒光束中,少女側顏像是渡上了光暈。整個體校,有很多男生喜歡她。可她總是傻乎乎跟著他跑,努力讓他去比賽,給了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贏的機會。

柏正從未這麽清晰地認識到,喻嗔不能再碰到他,疼痛不會讓他死,可她有一天會的。

他自嘲一笑,剛要張嘴,一口血湧出喉嚨。

柏正臉色變了變,咬緊了牙關。

喻嗔把手電筒放進荷包。

四周一下子昏暗不少,她理解不了柏正的倔強,只好輕聲告訴他:“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會不管你,別害怕,我帶你去醫院。”

少女小心翼翼的,避開他身上明顯的幾處傷,吃力把他扶起來。

高大的少年很沉,喻嗔一個趔趄,怕他摔了,還是努力站穩。

柏正從始至終一聲不吭。

她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出昏暗的小巷。

柏正看見了學校裏照出來的微光,然後是街道兩旁的光,接著是夜晚霓虹的光芒。

快入冬,街上的行人很少。

他們背後,鐵欄杆高高豎起,柏正早就沒有力氣了,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少女身上。

他垂下目光看她。

少女身軀稚弱,這一年她還沒徹底長大,然而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堅毅。

柏正看著看著,心裏竟泛出了痛。他或許注定應該死在這一夜。

柏正緩緩收緊自己手指,觸碰到她的溫度。

很暖,和這個秋天一點都不一樣。

他不知道飛蛾第一次碰到火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滿足。他看見自己的血,沾了一些在她衣服上,似乎把她也染臟了,柏正手指顫了顫,收回手。

喻嗔焦慮地發現,學校門口沒有車路過。

“我們去街道,可以嗎?”

柏正整個口腔都是血腥味,見她看自己,他點點頭。

喻嗔便扶著他,往對面街道走。

“慢一點,別怕,柏正,我們很快就會到醫院的。”

他便真的一點也不怕了。

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明白,原來只要有人溫柔些而堅定向他走過來,自己不用那麽兇橫,也能活下去。

兩個人好不容易到醫院,這一晚折騰到了半夜。

給柏正檢查的醫生取下口罩,喻嗔才知道柏正到底傷得多重。

“現在需要做手術,病人肋骨斷了一根。兩只手的手腕和一只腳腳腕脫臼,內臟受到重壓出血。”醫生皺起眉,“你是他家屬嗎?手術前需要簽字。”

喻嗔愣住。

她沒想到,這竟然是柏正口中的,他沒事。

喻嗔沒辦法聯系到柏正的家人,而且聽桑桑說,今天把柏正打成這個樣子的,正好就是柏家人。

她有些焦急,想問問醫生,能不能先給柏正手術。

話還沒問出口,一群人急匆匆趕往醫院。

為首的中年男人有幾分眼熟,喻嗔想起前不久才見過他,是柏正叫來和牧原對抗的人。她松了口氣。

徐學民滿臉焦急,連忙和醫生交涉。

柏正從來不讓自己的人跟著他,所以今晚柏正出事,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徐學民痛心自己的失職。

很快,手術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徐學民這才有空分出心思給一旁等著的少女,她站在醫院凳子旁,懂事地沒有過來打擾他的安排。

喻嗔不認識徐學民,徐學民卻認得她。

畢竟前後兩回,柏正主動找他們,都是為了眼前這個女孩。

穿著西裝的徐學民,深深給喻嗔鞠了一躬:“謝謝同學送柏少來醫院。”

喻嗔還是第一回 被年長的人禮貌鞠躬,有些不自在。

她點頭回了一禮:“既然你們在這裏,那我回去了。”

徐學民自然不會強留她在醫院守著,很是客氣地安排人送她回學校。

喻嗔回到學校,小吃街有幾家店還在運營,野貓蜷縮在巷口,冰冷的風中,它一雙貓瞳在黑暗裏看得清晰,警惕地盯著人類。

喻嗔頓住腳步,去小吃街買了一根烤腸,放在它身前。

她彎了彎眼睛:“謝謝你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