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逗弄(一更)

遲聿眸光暗沉,斂去了身上的冷意和殺氣,直直望著言一色,一言不發。

方才一瞬間的心湖起伏,已經重歸波瀾不驚,但莫名地還有幾分心虛。

他沒想著自己殺上官盈這事,能瞞過言一色,但也沒想到被當場抓包,讓她親眼目睹。

遲聿不得不承認,他介意言一色對他的看法,該死的介意。

言一色見遲聿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且臉上的神情有點一言難盡,倒也不在意,大步走進殿內,停在不遠處,叉著腰探著腦袋,朝地上死不瞑目的上官盈看了一眼,眉梢一挑。

她小臉一側,打量遲聿的目光,異常專注,唇角緊緊抿著,嚴肅認真道,“死透了嗎?要我再補一刀嗎?”

遲聿眸光微動,喉結滾了下,一時分辨不出言一色這話是真心,還是存心挖苦。

少頃,到底還是冷硬幹癟地吐出兩個字,“死了。”

言一色聞言,純凈如水的眼眸斂著清雪涼意,露出一個燦爛的假笑,明知故問,“見到我有沒有感覺很驚喜?”

她的語調硬邦邦,遲聿聽在耳朵裏,渾身都不舒服,他不是沒有見過陰陽怪氣沖他甩臉色的言一色,但這次有些不一樣——她似乎是認真的。

認真地對他不滿,認真地生氣,甚至很可能認真地思慮,再次逃離他身邊。

遲聿念及此,心下一緊,體內戾氣湧動,暗紅的鳳眸,閃過妖異血色。

他忽然上前一步,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言一色的肩膀,傾身低頭,陰沉冷魅的眉眼與她平視,嗓音華麗醇厚,涼薄冷漠中張揚著唯吾獨尊的霸道,“孤弑母又如何?她該死!你不許有別的想法!”

言一色直視著近在咫尺的遲聿,神色淡淡,眼角眉梢染著笑,柔軟但又氤氳出鋒芒,明顯一副不好惹、不好哄、不好說話的姿態。

“你覺得我會有什麽想法?”

她說完,頓了一下,不給遲聿開口的機會,緊接道,“你不覺得我背著你,聯合你手底下的人偷偷來荒月,就已經很有想法了嗎?”

遲聿暗紅的鳳眸,深邃晦暗,像寒夜下空寂危險的冰窟,一本正經道,“你既已經來了,孤又能拿你如何?別打岔……你明白孤說的什麽意思。”

他抓住言一色肩膀的手,驟然一緊。

“哦。”

言一色點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

她眯起眼睛看他,皮笑肉不笑,“所以?你在害怕,我無法忍受跟一個喪盡天良到弑母也心安理得的人在一起,想聽我發個誓——我願意接受這樣的你,包容你的一切,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直到地老天荒?”

“你覺得我會嗎?我敢嗎?一個能弑母的人值得信任依賴嗎?我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看膩了我的臉,厭倦了我的人,一個不高興轉頭毒死我?”

言一色嘴角噙著笑,用最溫柔的語調說著最刻薄的話。

遲聿聽著她說的每一個字,渾身的血液仿佛被凍住了,心口發堵,窒息的感覺像個封閉的牢籠,他仿佛置身在一片黑暗鑄就的潮水中,掙不脫,逃不開,只能等著被淹死!

他想說些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沒用。

言一色似說得不過癮,又反問一句,“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遲聿覺得無比刺耳,本就暗紅的眼睛紅得更厲害,像經過了鮮艷的血色洗滌,閃耀一層詭異的光。

他手上的力度加大,似想捏碎言一色。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變成了紅中帶銀,像紅日穿透陰霾烏雲,輝耀天地,開出了繁星的璀璨銀芒,奇異如夢。

言一色忍受著肩膀上的疼痛,一眨不眨地盯著遲聿,所以沒錯過他眼睛的異樣,心下一愣。

而等她再仔細看時,卻還是尋常的暗紅色,只是因為冷怒的情緒亮了一些。

言一色不認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忍不住好奇起來。

一時間,她的神思跑偏了。

其實從見到遲聿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切表現都是故意為之,別看神情、語氣又毒又狠,但心裏其實在翻白眼,她就是想看看,遲聿什麽時候會解釋一下,為自己辯駁上幾句。

但奈何到此為止,他的嘴,緊得跟被縫上了一樣,就是沒說她想聽的。

不過,言一色眼下已經打消了逗弄遲聿的念頭,因為她對他方才的眼睛變化更感興趣。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急促淩亂的腳步聲。

言一色挑了下眉,擡手將遲聿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掰開,但掰半天沒掰動,還迎來遲聿更兇狠的暴力壓制。

言一色這次真的給了他一個白眼,壓低聲音兇道,“放開!”

遲聿臉色更難看,死死盯著她,似乎想吃了她,“你是孤的!死了都別想擺脫,休想走!”

“來人了。”

“……”

“你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弑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