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只是,後來,她發現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不那麽完美了,就像一塊潔白的玉上有了瑕疵,她的英雄將之稱為是一個卑弱的秘密,而她擔憂地想這或許不正常。

被窩的溫暖驅走了侵骨的涼意,冬葵擡起一雙澄凈的杏眼,直直地看進柳蘊浮著濃郁不安的眸子裏,“你說錯了,並非是我總逼著你承認如此卑弱之事,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做此事前若與我講明,我心甘情願哭給你看,這種事情並不卑弱。”

“可你瞞了我,利用了我,你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我的異常作為代表著什麽麽”

“代表著什麽”柳蘊眸子一眯,緩緩松了她的手,站著的身體映住燭火,成為一道攏緊冬葵的暗影,他慢慢地又問了一遍,“你認為代表著什麽”

冬葵勾了勾唇,牽動起嘴邊的淚痕,這一笑顯得格外動人,那暗影就又彎下來,薄唇湊過來親了一口,冬葵拂開他的臉頰,“你且先告訴我,你到底為何喜歡瞧我哭”

“我以為你已經很明白了。”柳蘊又啄一口,將那淚痕抹個幹凈,隨即嘆了口氣,“你還是要我親口說出來,你總知道怎麽為難我。”

冬葵避開他炙熱的視線,“要說便快說。”

柳蘊直起身子開了口,那年他從獄中出來,深夜離京,實則也不知去哪兒,只管往前趕路,及至到了歸化才停下久住,在歸化的無數個日日夜夜,柳家的含恨而亡不分晝夜地占據著他的腦海,日子過得就如跳進沸水那樣難熬。

而後冬葵出現了,瘦弱的小姑娘揚起小臉沖他笑,露出腮邊酒窩,甜甜的,泛白的唇張口喊了一聲,“哥哥。”

柳蘊就帶她回了家,她就像是一株墻邊小草,在柳蘊密不透風的心底一點點擠出屬於她的縫隙,她努力地頑強地擠著,隨著縫隙越來越大,她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根須絲絲縷縷,枝葉密密麻麻,緊緊地柔韌地蔓延到柳蘊整個身體裏,直到在柳蘊心口開出自己的花,她擠走了柳家的屈辱,成為了柳蘊最在意的存在。

可柳家的屈辱還在,蠢蠢欲動地壓在柳蘊身上,柳蘊偶爾喘不過來氣,這個時候冬葵就是最好的良藥,冬葵是他最為在意最為親近的妻子,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他將自己的一切交付予她,包括痛苦與屈辱,他瞧著冬葵哭,就好像自己在哭,冬葵哭得越狠,他的重壓就散得越快。

柳蘊道“你說我當你是發泄情緒的工具,我想說,我從未有一刻這麽想過,我確實可以和你明說,只是我”不甘的神色露了一瞬,還是如實地說了出來,“我在意自己在你心裏的模樣,我還記得我帶你回家時你看我的目光,我怕你知道了不再那麽看我。”

怕冬葵鄙視他,畢竟靠著心愛之人的撫慰撐著不是英雄所為,英雄應該是所向披靡的,無所畏懼的,給予心愛之人強大的保護,而不是反過來丟掉顏面尋求心愛之人的幫助。

“這就是問題所在。”冬葵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兩人目光持平,柳蘊欲躲,被她用雙手板過臉頰,面對面地相視,她從柳蘊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你不告訴我,我就會胡思亂想,我罵你,我不見你,你虧麽”

“你不虧”

“柳蘊,你自找的”

“你我同住一座府邸,一年多未見,旁人都說是你關了我,你聽聽,分明是你做錯了事,我不見你,怎麽傳出去就成了你關我了想必你聽著心裏舒服吧”

“我為何要心裏舒服”柳蘊面色一冷,擡袖摸到冬葵腦後,雙手一下子將冬葵的腦袋按在自己心口處,“你天天不見我,不見我”喉嚨裏溢出一聲低吼,“我這心沒有一刻不在想你,分明是火燒似的難受,何來半點舒服”

“你總歸面子好看了。”

柳蘊雙目泛紅,咬牙切齒,“我要面子有何用能吃能喝還是能求得你的原諒”看這樣子,聽這語氣,他快是被冬葵氣死了。

“既然不要面子,何不與我講清楚你瞞我多年,不就是為了你的面子”

“那不一樣你與旁人豈能一樣若是關乎你,在旁人面前的面子,我什麽時候要過我瞞你,是想在你面前留點顏面,我不想在你面前暴露自己還有怯弱的地方”

冬葵“你的意思是你想當我心中一輩子的無所不能的英雄”

“你”

無須質疑,這一句完全戳中了柳蘊的心思,他慌地松了冬葵,連退兩步才氣急敗壞地說,“我不能嗎”

“你不能”

“我不要你這樣的英雄”

“我還是小姑娘時是喜歡這樣的,可是,柳蘊,我不是小姑娘了,我的雙眼已經能看清真相了,我把話說明白,我問過齊先生了,他說,你對我的異常行為代表著你有心病,你把我當藥,可惜用藥的方式錯了。”

窗外風聲一停,傳來了簌簌的聲響,決明的聲音在隔壁歡快地高揚著,“人參弟弟快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