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緊接著,刑部衙役進門,從家中搜出銀票,柳蘊隨他們去了刑部,在牢裏待了一夜。

第二日開審,刑部尚書趙潛主審,王之清當場承認受賄,刑部派人去拿冬葵上堂對質,及至冬葵上堂,廢帝突然出現,居於主位聽案子。

如今,要做這場戲,只把縣衙及大牢翻修得闊氣許多,充當刑部大堂牢獄即可,宋平水與工部一說,工部匆匆去做了,他回來稟告柳蘊,“已安排妥了。”

末了,想起當年情景,舔了舔唇,壯著膽子提醒,“隨煙,咱們能別像當年那樣什麽都不說麽?當年難熬是真的,可如今都過去了,咱們都長著一張嘴,這嘴是用來說話的,若小夫人篡改了記憶,你就把話說開,有苦衷就說苦衷,哄一哄她,會好很多吧?還有,那時你們有了第一個孩子,正巧此時夫人也懷著身孕,等到來年,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隨煙,過往的一切就真的過去了。”

天色昏昏,宋平水面上洋溢的是對以後圓滿日子的歡喜,連帶著他的這些話,像極了浮在天邊的絢爛晚霞,這般美好的暢想,誰也抵不住,柳蘊在這一瞬間揚了揚唇。

柳蘊一腳踏進宅子,雙手將冬葵塞入門裏,冬葵被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她只是動彈不得,沒有半分要篡改記憶的樣子,偏偏到了這個時候,她十分尊重記憶,半分都不動它。

宋平水那些話很快被這個現實碾得粉碎,柳蘊唇角一垂,張了張嘴,遲遲發不出聲音來,當年他對宋平水說,休聽旁人胡言,是因為他信冬葵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自從入朝,他知道步履維艱,也曉得不知什麽時候一盆臟水就會潑下來,可他沒料到有人會用最令他難堪的手段對付他,他平生最厭惡錢財,一時間所有負面情緒漲在胸口,又無從發泄,只好逼著冬葵發泄。

冬葵的淚是他積壓在心頭的繁重壓力下的唯一慰藉。

房裏長久的沉默,冬葵像是故意不放過他,眼巴巴等著他開口,他擡袖輕柔地撫過冬葵的眉眼,頭次坦誠心跡,“柳冬葵,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刑部有上千種罪行,哪怕旁人誣我最無恥的一種都可以,唯獨受賄錢財這一條,我接受不了。”

這與當年不符,冬葵面上浮出慌亂神色,柳蘊忍得眸子都泛紅了,才舍得狠了心,說出當年的話,“柳冬葵,你便這麽愛財麽?”

冬葵的哭聲撕扯著他的心。

當年,逼得冬葵哭,分明是那麽的滿足愉悅,如今他只能俯著身子,狼狽不堪地聽著。

此時的冬葵一點分辨的機會都不給他,他連半句話都沒機會說,倘若當年他多說一聲,“你不哭,我撐不下去。”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地步。

門外終於傳來了敲門聲,柳蘊緊緊抱了一下冬葵,這一下,恨不得將冬葵嵌入他的身體,然後逃一般推門出去,衣角閃過冬葵的手,冬葵慢慢地垂下了頭。

扮演衙役的人動作迅疾地搜出銀票,佯裝帶著柳蘊離開了。院子裏歸於沉寂,屋裏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全然瞧不出冬葵在屋裏是何情景。

當年柳蘊在牢裏,只能一遍一遍地想冬葵如何度過這一切,只恨不能親眼瞧見。

今時今刻,他亦沒有機會親眼瞧見了。

他進這個門都進不得。

宋平水在門口抹了把臉,將宋夫人推過去,宋夫人如同當年一般來至門前,“冬葵,該用晚飯了。”

門裏傳來冬葵沙啞的回話,“我不餓。”

接下來,宋夫人如何勸,她都不出來,只得寬慰道:“你別擔心,柳大人得陛下器重,陛下定不會置之不理,說不定明日柳大人就回來了。”

門裏含糊地嗯了一聲,又傳來冬葵的疑惑,“可是風停了?”

這會兒本該寒風凜冽,呼呼地刮。

“沒,刮著呢。”宋夫人忙道。

暗衛們聽令,裹上冬衣,抱起冰塊,一一揮掌,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奔湧在院子裏,宋平水扯著宋夫人走了,柳蘊在院中伶仃地站著。

顧頤等人躲在府門外。

崔時橋:“你這些手下太厲害了,凍得我不行,我想回家喝熱湯。”

顧頤:“給我一碗。”

“那大人?”崔時橋怕凍壞了柳蘊。

“你這會兒敢讓他喝湯,我喊你爹。”

“不了,養不起。”

及至天亮,柳蘊出了院裏,去了刑部大堂,宋平水等人布好一切了,刑部尚書趙潛在候著,柳蘊命顧頤去宮中帶廢帝,廢帝來後扯掉蒙著雙眼的輕紗,跨馬而上,同扮作衙役的人一起去帶冬葵。

天剛亮,長街之上的攤子紛紛支起,透出新年的喧囂喜慶,起得早的人連背帶挎地買著年貨,一行人穿過長街,來至冬葵家前。

當年,廢帝帶著太子的赫赫威勢,一身尊貴地居於馬上,府門一開,走出一抹纖薄身形,駿馬緩至冬葵前,廢帝俯身一笑,“小夫人,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