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杜三娘與冬葵幾年未見,適才沒機會細細打量她有無變化,這會兒進了院,目光黏在冬葵身上不動了,只見走在前頭的女子身姿纖細窈窕,修長後頸白皙勝雪,平滑細膩,側頭抿唇時腮邊酒窩清甜可人。

想來這些年她被大人養得極好,雖已不是小姑娘了,偷偷去扯男人衣角時依舊嬌憨可愛,哪像自己,即便梳著嬌俏的發髻,穿著清嫩的裙裳,疲倦的姿容也是一覽無余。

杜三娘別過眼,想為冬葵歡喜,卻壓不住心頭湧起的濃濃酸澀,她隨冬葵進了屋,冬葵回頭朝她甜甜地笑,才驚覺自己對冬葵有嫉妒之心,連忙勾起唇角掩飾。

冬葵道:“姐姐等一等,我去取刺繡用品。”直到她把從內室抱來的東西放置桌上,杜三娘才清楚地憶起一些零碎小事。

那個時候,冬葵不會刺繡,巷子裏的女人暗地裏嘲笑過她,她聽到了自是難過,眼淚啪啪地掉,杜三娘這才說要教她刺繡。

杜三娘記得深切,那一日,天氣晴好,冬葵像現在這般備好東西,兩人在屋中一邊談笑一邊刺繡。

那時的她面對冬葵總有種優越感,她瞧不上冬葵,不知哪裏來的野丫頭,竟嫁了柳蘊,明明自己會得很多,冬葵卻幾乎什麽都不會,而她說要教冬葵刺繡,不過是想向柳蘊證明自己的優秀,冬葵的笨拙愚鈍而已。

柳蘊就在門邊,斜倚著房門讀書,似乎所有的心神都沉在了書裏。

杜三娘聽到了冬葵問她,得意地拔高了聲音,“你呀,笨死算了,先前告訴你過了,你應該這樣……”

柳蘊如她所願地望了過來,卻是無奈地望著他的小妻子,“早告訴你了,這東西會不會都可,怎偏要學?”

聽著這樣的話,她的心都在顫抖,一個不慎,針尖紮到了指腹,血珠湧了出來,冬葵蹭一下站起來,連忙用帕子包裹滴血的手指,滿臉著急,“姐姐很疼吧?”

杜三娘羞慚地接受了這樣真摯的關懷,也把那點不堪的心思徹底掐死了。

如今,多年前的情景再度呈現,年少的心思早已化為灰燼,杜三娘坦蕩地重復往事。

近乎一個時辰過後,冬葵磕磕碰碰學會兒一點,門邊的柳蘊捏著書瞧了甚久。

原以為刺繡一事這就算結束了,豈料冬葵非要去瞧一瞧她繡的成品,杜三娘只得帶她出了宅子往隔壁去。

柳蘊落後幾步,胡明志率先進院,命人備好繡品,卻忽略了院子裏衣著鮮亮的兩個小妾。

冬葵踏進院子,瞥見兩個小妾,神色隱隱有些不安。

杜三娘忙打手勢讓小妾們離開,豈料小妾們走過來,上上下下掃視著杜三娘,故作驚奇,“夫人這是個什麽妝扮?”

其中一個道:“我突地想起一句話來,老胡瓜刷綠漆。”

另一個捂嘴輕笑:“我曉得下一句,裝嫩。”

“快住嘴!”杜三娘惱怒。

冬葵已白了臉色:“她們是誰?”

杜三娘忙遮住她的視線:“無礙,不過是兩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夫人這話說得過了吧。”兩個小妾眼裏閃過一絲怨懟,原本老爺升了官進了京,她們很歡喜,沒成想一進京就進了這破宅子,還被說成無關緊要,她們還以為和在晉陵州一樣,可著勁兒給杜三娘找不舒服,“夫人可別忘了,我們和您一樣,都是伺候老爺……”

“不對!不該如此的!根本沒有她們!”冬葵惶恐不安地連連後退,直到靠上一堵溫熱的胸膛,眼淚落了下來,回身抱緊柳蘊,“夫君……”

“我在。”柳蘊垂眼,抱起她疾步走了,一眼也未瞧院中人。

胡明志這才從屋裏出來,見杜三娘面上血色盡失,心裏一咯噔,知了詳情,掄起巴掌甩向了嬌滴滴靠過來的小妾,“我看你是活膩了!”

小妾被甩到地上,嘴邊淌血,另一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杜三娘冷冷瞧著,“她們不能待在這裏了,送回晉陵州。”

兩個小妾怨毒地望過來,回晉陵州就等於讓她們自生自滅,兩人爬過去想求情,卻被胡明志厭惡地邁一腳踢開,“此事交給夫人辦吧。”疾步奔隔壁去了。

兩個小妾早已顧不得別的,趕緊爬到杜三娘腳下哭著求寬恕,杜三娘眸中閃過一絲暢快,“若是旁人還好,誰讓你們作死,嚇阿葵呢。”

兩個小妾癱在地上軟成了爛泥。

杜三娘處理完兩個小妾也去了隔壁。

冬葵已被安撫好,柳蘊召了秦太醫過來,秦太醫開了安神寧心的方子,“以現在來看,出乎了夫人的意料,她就會受驚,日後還要多注意。”

末了,又求問柳蘊,“太醫院又會診出一張方子,需得重重地刺激夫人,可要用?”

柳蘊目光裏滿是涼意。

秦太醫再不多言,打著寒顫跪地請罪,期間胡明志夫婦進來,他也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