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爸

從周二起開始下雨。

學校後門積了水,沒有什麽學生往這兒走,僅留了兩個執勤的在這兒看門。

“我可以問問為什麽嗎?好好的大門不呆,我們要來後門。”

張世宇叼著筆,眼珠子轉來轉去地打量著自己的好兄弟何玉。

“我覺得你最近不正常。”

何玉在匯總登記遲到的學生名單,聽了他的話頭也沒擡:“如果你沒事幹太閑的話,可以出去幫忙保潔工人通一通下水道。”

“你這樣更不正常,說你一下就陰陽怪氣的了。平時我可勁開你玩笑,都不見你生氣。”

壓低聲音,偵探張世宇開始他的審訊。

“是不是關於那個胖妞啊?”

“誰?”何玉一臉困惑。

“別裝傻,”他用手肘推他:“就那個公主裙!”

“上次我說她是醜女,還被你用眼睛斜了,你說她是你的熟人……搞得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叫她。”

“她怎麽了?”何玉繼續裝傻。

“我昨天和你一起執勤看見她了啊,你們連個招呼都不打的。她走過去的時候,你整個人特別的僵硬,然後你今天又主動調到後門執勤。我說,你跟她到底是不是熟人啊?中間有什麽故事啊?”

張世宇的大臉越湊越近,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使出讀心術,把何玉一眼望穿。

他把本子拍到他臉上,手動拉遠兩人間的距離。

“是熟人啊,”何玉輕飄飄地說:“兒時熟吧,現在不熟了。”

“嗤,”張世宇不信:“不熟那你那天還跑過去幫她倒垃圾?”

何玉坦蕩蕩:“校園裏需要幫忙的同學,力所能及我都會幫忙的。”

“假!”他戳穿他偽善的面具:“肯定有什麽,不然你見了她那麽不自然?”

何玉嘆了口氣。

對啊,是有什麽。

那天和姜小貞告別後,他把自己的話想了又想。

她說什麽“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現在的你欲言又止”。她那麽一說,他忽然對她極度敞開心扉,想的什麽沒過腦子,全部對她說了。

他的話說得太重了,特別是那句“姜小貞,我看不起你”。

太高高在上了,事後回憶起來,連何玉本人都想打扁當時的自己。

他又不是五歲小孩了,即使跟人合不來,有更委婉更妥帖的做法,鬧得這麽難看非他本意。

張世宇說得對,他見到姜小貞的時候不自然。

不自然的原因,源於他羞於面對她,羞於面對她說了重話的自己。

“何玉,你走神了。”張世宇出聲提醒。

“有嗎?”何玉抹了把自己劉海上的水珠。

“……”

行吧,張世宇百分百確定何玉不正常了。

正常人撐雨傘,有誰會把傘柄扛在肩上,傘面直直朝下,自己身上濕了也渾然不覺?

何玉他整顆頭都在雨裏淋呢!

……

同一時刻的學校正門。

一位胡子拉碴,皮膚黝黑的中年大叔打著傘,來到校門口。

左顧右盼,趁人流少的時候,他接近了大門。

“你好,小朋友,能不能讓我進去學校找個人?”

執勤的同學警惕地盯著他看。

大叔上身一件灰灰舊舊的T恤,下身是破破的工裝褲,配合他不修邊幅的形象,活脫脫一個剛進城的農名工。

他們執勤,主要就是防止有奇怪的人進入校園。

小同學皺起眉頭,問他:“您要找誰?”

他答得很流暢:“姜小貞,高一四班的。”

翻到學生名單上核對一下,高一四班確實有這個名字,學生對大叔的態度稍微好些了:“你找她有什麽事?如果是送東西,可以把東西交給我們。”

“我有要緊事跟她說。”

他說得不清不楚,同學的警惕勁又上來了:“你是她什麽人啊?”

“這個……”大叔吞吞吐吐:“一定要說嗎?”

“一定要說。”

他把傘往下遮了一下,莫名地壓低了音量:“我是她爸爸。”

那就更奇怪了,他問他:“你等她放學了跟她說不行嗎?”

大叔搖頭:“我不能呆太久,跟她說完我要走了。”

學生想了一會兒,轉身跟執勤的同伴討論了幾句,過來回復他。

“我們學校家長不能進去的。這樣吧,你在門口等我,我去把你女兒喊出來。”

“好的,辛苦你了。”大叔跟他道了謝,站到旁邊等待。

那個執勤的男生一口氣跑到高一四班。

還沒開始上課,教室裏鬧哄哄的,不知道姜小貞是哪個。

於是他用力敲了敲前門,朝裏面大聲喊。

“姜小貞有在嗎?你爸在校門口等你,他叫你出去一下,有事跟你說。”

他眼前的一艘大船站起來了。

打扮得花裏胡哨的胖妞擠開座位,移動速度飛快地沖過來,把他推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