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第2/3頁)

而見她沒有答話,賀摩的王將兩條長腿交疊在一起,薄薄的嘴唇彎起一道如刀刃般冰涼鋒銳的笑意“玉公主,你既然和我姐姐一起生活過,那麽你覺得,我的姐姐是個怎樣的人?”

雖然氣氛漸漸不妙,但玉襄並不覺得害怕。她輕柔的反問道“陛下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毗盧不假思索道“她是個一旦決定離開,就死也不會再回來的人。她不會回來,也絕不會讓她的孩子回來。”

“所以,”他拉長了語調,譏諷道“莫非,他在玉公主你的國家裏,成了誰的障礙,所以你才將他帶回來,希望我們能殺了他麽?”

玉襄仍是一臉平靜“沒有。”

“哦?那麽,那些虛假的侍衛、婢女、車隊——不是你故意用來激怒我們的了?”

玉襄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非常抱歉,那只是為了能順利見到陛下,才不得不用了一些小把戲。”

毗盧沉聲問道“是誰造出了那些幻象?”

玉襄回答道“是我。”

聞言,毗盧站了起來,走到了她的面前。他身上的長袍很長,拖曳在地上,上面以金線繡成的花紋在陽光中閃閃發光。他很高,站在玉襄面前的時候,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半頭。

這位陌生且極具壓迫性的男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離得近了,玉襄甚至能夠聞見他身上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熏香氣息。溫暖,有些發澀,像是紙莎草在黃昏的落日中,被風拂過的氣味,又像是松樹林中的琥珀在融化。

“你是個祭司?玉公主。”他審視著她道“祭司可不該是個騙子。”

這片土地上的修行者,似乎不被稱為“修士”,而被統一認為是“祭司”。

“我不是騙子。”玉襄看著他,“毗沙摩的確是天善公主的兒子。”

大約是因為她“祭司”的身份,說的話可信度稍微增加了一些,毗盧看向了站在一旁,一直垂著眼眸的毗沙摩。

他眯了眯眼睛,伸出手,勾下了他掛在耳後的面紗。毗沙摩這才擡起眼來,看著他。

那長相令毗盧沉默了一下。

“你有些地方的確能讓我看見姐姐的樣子,不過,這世上相似的人也並沒有那麽難找。”

“你也許是個騙子,”他漠然的放下了手,譏諷道“也許是真的。但不純的血脈,即便回來了,我們也不需要。

怎麽,你的母親沒有告訴過你,對於背離者來說,家鄉即是死地?”

毗盧傲然道“無論你是真是假,你都該死。”

他話音剛落,一大群侍衛便應聲湧入宮殿,將玉襄,毗沙摩與甘口團團圍住。

玉襄和毗沙摩神色不變,只有甘口雙手合十,臉色蒼白的閉上了眼睛,虔誠的低下了頭,喃喃低頌著什麽,大約在向自己信仰的神祇祈求平安。

“至於你——你要麽就是個騙子,玉公主,”毗盧道,“要麽就是別有用心的奸細。”

玉襄認真的問道“不管我是什麽身份,我也都該死嗎?”

聞言,毗盧大笑了起來。他也伸手取下了她的面紗,以一種挑剔的眼神握住了她的下巴,在玉襄的肌膚上微微摩挲了些許,像是在挑選衣物一般,試試布料的手感。

“你可以留下。”他望著她,眼神中滲進了一種別樣的情緒,那原本純粹的倨傲,多出了一絲征服的,“我的女人裏,還沒有一個是你這副模樣的。”

他說著,就想將玉襄摟進懷裏,戲謔道“你侍奉的是哪一位神祇?你是誰的祭司?”

但這似乎刺激到了毗沙摩,他猛地將玉襄拉到了自己身後,擋在毗盧面前,朝他露出了一雙充滿了憤怒與仇恨的眼眸。

一向善於偽裝的少年失態的大喊道“滾開!”

那一瞬間,玉襄毫不懷疑,他大約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他小時候,一定見過很多很多類似這樣的場景——陌生的,形形色色,或老或少,或窮或富,或俊或醜的男人,與自己的母親輕佻的調笑,又或者單方面的粗暴。

而他那時顯然從未阻攔過,是不敢,還是沒有辦法,又或者是母親告訴過他,叫他不要幹涉?

——哪怕心中充滿了多少困惑,憤怒,怨恨,他都只是死死地壓在心裏。但那些情緒顯然從未釋懷。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後,毗沙摩的情緒就很不穩定。他找不準自己的位置,因而行為一再的失控——若是將自己定位為出身下賤的娼妓,他不會對自己諂媚討好的行為有什麽負擔,可知道了自己乃是皇族以後,他便不再甘心,也恥於繼續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極度的自卑與膨脹的自傲相互沖突,對現實極為清醒的理智和意欲打破固有界限的沖動相互糾纏,他的體內就像是一半火焰灼燒,把他燒的幾乎灰飛煙滅,而另一半冰霜如錐,釘入骨肉,把他的牢牢的還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