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三十四顆鉆石(第4/5頁)

男人身材高大頎長,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領結早就松開,襯衫最上方的扣子也松開;他每走一步,腳下就印一個濕漉漉的鞋印,綿延著進來。

梁雪然呆呆地看著他,疑心自己出現幻覺。

她先前哪裏見過魏鶴遠這樣狼狽的模樣。

像是從地獄裏面爬出來的、孤零零的孤魂野鬼。

滿身傷痕。

魏鶴遠的顴骨處有被刮傷的細小擦痕,血跡有的已經凝結,有的顏色仍新;膚色仍舊是冷白,只是沾染上不少泥汙——這麽注重儀表的一個人,怎麽把自己弄的這樣臟?

梁雪然不知道,魏鶴遠穿著雨衣,發著低燒,在密林中,懷揣著希望徒步找尋著她。

臉被刮破也無所謂。

有著重度潔癖的他,撥開纏著蜘蛛網的、臟亂的樹枝;滿手泥汙,只祈求能看到她的一角身影。

襯衫被勾破,耐心找過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地方,只希望能找到她絲毫留下來的痕跡。

哪怕一點。

都沒有,到處都沒有。

他找到近乎絕望。

魏鶴遠目不轉瞬地看著床上仍舊驚愕的梁雪然。

良久,他才聲音沙啞地開口:“你沒事吧?”

梁雪然搖頭。

她切切實實地被魏鶴遠此時的樣子嚇到了。

心底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疼。

一點點冒出不忍來。

泛著苦澀的水。

“沒事就好,”魏鶴遠輕輕牽動唇角,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來,聲線倒是她認知中的冷靜,“沒事就好。”

他這樣機械地重復著。

衣衫整潔的鐘深放下碗。

勺子與碗壁輕輕碰撞,發出悅耳的脆聲。

鐘深說:“我先出去一下。”

梁雪然不理解魏鶴遠怎麽弄出這個模樣,但現在魏鶴遠的模樣讓她有點害怕。

她害怕魏鶴遠會做出什麽來,畢竟他現在看上去太不正常了。

“不用,”梁雪然急忙叫住鐘深,“不礙事的。”

多一個人在這裏的話,還會好點。

魏鶴遠應該不會對她怎麽樣吧。

但現在的梁雪然已經沒有以前那麽篤定的相信。

她突然發現,似乎自己也並沒有那麽了解魏鶴遠。

至少分手後他的好多表現,都讓她驚疑。

而魏鶴遠臉色愈發蒼白。

他仍舊在發著低燒。

身體不適,肺部吸入冷空氣,疼的如薄刃在刮磨,然而這並不能阻止心臟的劇烈跳動。

雙手滿是臟汙卻來不及去洗,魏鶴遠得知她安全歸來之後,直接趕回來。

薄唇緊抿,手捏成拳,大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緊繃——

失而復得的狂喜幾乎把魏鶴遠整個兒浸沒。

想要觸摸一下梁雪然,確認她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大腦虛構出來的夢境。

天知道,他在冰庫中,面對著那具摔的無法辨認的屍骨崩潰,顫抖。

那十幾分鐘,比他二十幾年所有的人生加起來都要漫長。

魏鶴遠從不允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失態,包括現在。

他艱難克制住想要去抱梁雪然的沖動。

他現在的手很臟。

說不定還有細菌。

雪然剛回來,現在身體虛弱,抵抗力也差。

“我聽說你的腳傷了,”魏鶴遠慢慢地說,“我已經讓人去買祛疤的藥,很快就能回來;不會留下痕跡,別擔心。”

梁雪然笑吟吟:“不用擔心,我恢復能力強。”

魏鶴遠又想到梁母哭著說,小時候的梁雪然,手指曾經凍傷,一根根爛掉。

但現在真的潔白無瑕,一點疤痕也沒有。

他不知道她童年那樣可憐。

如果能早點知道就好了。

如果能早點去了解她就好了。

“你沒事就好,”魏鶴遠重復著這句話,他笑,這個笑看上去倒是發自真心,釋然,“我一會再過來看你。”

現在自己太臟了,他剛剛昏了頭,怎麽能叫她看到這樣不堪的自己。

梁雪然笑:“好的。”

魏鶴遠深深看她一眼,同樣是清淡的一個笑,折身往外走。

門外,淩宜年站在側邊的檐下,隔著蒙蒙雨霧,擔憂地看著他。

魏鶴遠已經快要走出門。

他聽到身後鐘深含著笑意的聲音:“張嘴。”

這簡單的兩個字瞬間把魏鶴遠一直以來死死克制的理智全線擊潰。

他指節泛白,呼吸粗重,轉過身,大踏步而來,陰沉著臉,死死地揪著鐘深。

鐘深猝不及防,被他扯倒,手裏的熱粥灑落一地。

瓷碗在地上跌了個粉身碎骨。

魏鶴遠雙目赤紅,用力拎著鐘深,直接把他推出去,關上門,看著床上的梁雪然。

她因為魏鶴遠突然的動作而一臉驚懼:“魏先生……”

別這麽叫我。

別發抖。

別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

我只是……只是……

魏鶴遠走過去,梁雪然被他驟然而起的怒氣嚇住,想要下床,但餓到幾乎沒什麽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