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甜(二)

國安局,全稱是中國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局,溫舒唯雖是個平頭小老百姓,但從事新聞工作這麽多年,這個機構還是有所耳聞。

能和國安局這三個大字沾上邊的,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初秋天,夜風夾雜森寒殺氣,卷起馬路牙子上的枯枝落葉。街上行人被風吹得裹了裹衣服,加快步子,路邊賣糖葫蘆串兒的大爺咬著葉子煙,慢悠悠地收起板凳撲撲灰,嘴裏吆喝著:“要下大雨了,收攤兒了收攤兒,糖葫蘆便宜賣啊,十塊錢三串!”

溫舒唯坐在西北菜館裏,擡起頭,目送沈寂離去。

男人腳下的步子快而穩,咬著煙走出餐館,徑直上了車,發動引擎,黑色越野很快便匯入車流淹沒於夜色中。

風更烈,街對面一家燒烤店的防雨防水布被吹得獵獵作響。

溫舒唯皺起眉,心裏七上八下不安穩,收回視線強行往嘴裏塞了幾勺面皮兒。焦慮取代了饑餓感,她看著一桌子幾乎沒動過的菜,思考兩秒,最後嘆了口氣,揮揮手,“老板,麻煩打包!”

*

國安局屬政府機構,性質特殊,與大部分涉密部隊一樣,辦公地區十分隱秘,規劃落腳時便有意避開了繁華鬧市區。雲城是國家一線大城市,經濟繁榮發達,海納百川,龍蛇混雜,安全工作任務重,因此雲城市國安局地處西四環,周圍荒蕪,都是營區大院兒,地圖上壓根定位不到。

機構大門兩側各有一名站崗哨兵,持槍著陸軍軍裝,神色冷峻威嚴。門前畫有明黃色警戒線,邊兒上立個牌子,寫“衛兵神聖不容侵犯”,尋常人別說入內,就連走近幾分都會被嚴肅呵斥驅逐。

夜裏10點左右,一輛黑色紅旗車自機場路來,從四環高速的滾滾車流中突圍而出,特立獨行,拐個彎,由一條僻靜小道平穩駛下,進入一片脫離城市建築群的“荒蕪地帶”。

開車的班長叫張子濤,穿作訓服,戴軍帽,今年十九歲,是新兵連剛分進雲城軍區的駕駛員。平時負責駕駛軍車接人送人。

坐在副駕駛位的是雲城軍區政治處的副處長余鋒,後排位置還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便是今晚張子濤班長從機場接回的人。

車裏死寂,一路無人說話。

張子濤忍不住從後視鏡裏看了後排兩人一眼。

後排右側坐著的是一個女軍官,肩上一毛二,是個中尉。那姑娘模樣是真的漂亮,白皮膚,鵝蛋臉,穿一身陸軍軍服,眼神清明端正,眉眼間透著一股正氣與英氣。或許是車裏有些悶,她摘下軍帽抱在臂彎處,露出一頭烏黑的齊耳短發,臉上妝容清淡。

坐在女軍官身旁的,則是一個已經上了年紀的中年人。

中年人五十幾歲的年紀,身著深綠色軍服,軍裝筆挺,一絲不苟,肩上肩章外端襯金色松枝葉,內綴一枚五角星,來頭了得,少將級軍銜。他臉色十分沉肅,或許是常年面容嚴肅不苟言笑的緣故,眉心處已形成了三道“川”字紋,唇緊抿著,從那面部的輪廓和五官底子,能判斷出他年輕時的相貌必然英俊。

地方上的領導幹部,人到中年,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發福。但部隊裏的軍人大多嚴於律己,這位少將人物便是其一,雖年近六十,但他體態挺拔,不見大腹便便,也沒有絲毫油膩感,十分的難得。

張子濤暗中觀察兩人須臾,琢磨著,收回目光看前方,安安靜靜開車。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來,沒什麽語氣地問:“還有多久才到?”

問話的是後排坐著的中年人。

聞言,副駕駛席位的余副處擡頭往前看,回答道:“快了,估計還得十來分鐘。”他說著笑了下,“沈政委有好些年沒來過雲城了吧?”

“是有些年頭了。”沈建國轉頭看窗外,這條路上路燈昏暗,周圍都是一些低矮廠房,沒有一棟超過七層樓的建築。他沉吟片刻,道:“上次來,我兒子還在念高中。”

極尋常的一句話,說也說得平淡,教人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一旁的女軍官卻看向中年人,微微抿唇,神色復雜。

沈建國是西部戰區的人,從一線離開後便常年待在西藏,余副處和這位首長的接觸少之又少,並不知其中的內情。聽見這話,他隨口便笑問一句,道:“令郎多大了?”

沈建國閉眼,眉宇間隱有疲態。他沉默了會兒,回答:“快三十了。”

“那差不多。”余副處本就是開朗善談的性格,接話又說,“您兒子只比我兒子大兩歲。對了,孩子是做什麽工作的?”

沈建國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和咱們一樣,當兵的。”

余副處笑起來,“我本來也打算讓我兒子念軍校,結果那小子喜歡音樂。我尋思著吧,咱老余家幾代了也沒出個藝術家,正好他媽也喜歡音樂,我們也就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