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糖(三)

噗通,噗通。

車裏開著空調,四面窗戶都關得嚴實,密閉空間內,溫舒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又開始加快。那股子心慌意亂,頭腦發熱,連帶著手掌心都出汗發麻的感覺又來了。

她眼睛微微瞪大,看著身旁的沈寂,一時沒接話。

沈寂單手捏著草莓蛋糕的一頭把東西遞過來,見她呆呆不動,挑了下眉:“不喜歡這個口味?”

“……不是。謝謝。”溫舒唯回過神,有些機械化地伸手接過那塊蛋糕,低頭,靜默,捏住蛋糕包裝殼的細白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緊到骨節處泛起青白,“你……”

姑娘話到嘴邊似乎猶豫,又頓住,半晌不繼續下文。

沈寂垂著眼睛看她。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溫舒唯整個人剛好籠在光裏,唇輕咬,腦袋幾乎埋進胸口。一張小臉兒紅紅的,連白嫩可愛的耳垂都泛起嬌媚動人的淺粉色。

晨光熹微柔和,沈寂盯著她的側顏,輪廓溫柔,光潔無暇,濃密額睫毛隨她眼簾開合的動作扇啊扇,羽毛似的,撩撥得他心裏發癢。

沈寂直勾勾地瞧了她好一會兒,臉色平靜,出聲,嗓音低得有點發啞。他道:“想說什麽。”

這回,溫舒唯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稍顯圓潤的臉蛋兒小金魚似的鼓了鼓,隨後,仿佛是下定極大決心般轉過腦袋,擡眼看向他,眸子烏黑分明,讓光一照,仿佛蒙著一層與生俱來的楚楚薄霧。

兩道視線在空氣裏交匯。

溫舒唯沉吟片刻,道:“沈寂。”

不是沈隊,不是沈同學,而是直呼他全名。莫名便帶上幾分鄭重其事的味道。

沈寂眸色驟深幾分,“嗯。”

“你是不是,”她囁嚅著,拿蛋糕的兩只手掌心濕濕的,無意識地被汗浸透。不確定地輕聲開口,試探道:“對我有點兒意思?”

*

溫舒唯自幼便不是一個向往“愛情”的人。

事實上,她自懂事開始,便不對“愛情”二字抱任何幻想。

在溫舒唯十歲那年,她的母親何萍與父親溫繼倫便因感情破裂離異,兩人爭奪財產,爭奪孩子的撫養權,為此還鬧上了法庭,成了兩邊家族茶余飯後的笑柄。最終,離婚鬧劇隨著法院的一紙判決書宣告收場,昔日攜手比肩、宣誓要共度余生榮辱與共的恩愛夫妻成了仇敵,老死不相往來,不久後便各自重組家庭,開始創造新的幸福生活。

溫舒唯則成了這場失敗婚姻的遺孤。

多年來,溫繼倫的不管不顧不聞不問,與何萍對她純屬義務性的撫養,讓溫舒唯的童年籠罩在一片巨大陰霾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身邊還有姥姥姥爺。

兩個老人溫柔無私的關愛呵護,彌補了溫舒唯丟失的父愛和殘缺的母愛,使得她擁有健全正常的人格,樂觀開朗的性格,沒有走上什麽邪門歪路。

但,這已經是姥姥姥姥也能為這個孩子做的極致。他們填補了少年時的溫舒唯對“愛與親情”的渴望,卻扭轉不了她對“愛情和婚姻”的失望。

十六七歲時,學校裏的少年少女們都處於躁動的青春期,懵懵懂懂,對容貌出眾、成績優異,或是性格另類的異性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好奇和沖動。幻想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早戀。

唯獨溫舒唯是個例外。

那時,程菲笑話她太過遲鈍,說她腦子裏少根筋,是塊木頭,所以才會對各色各樣的帥哥美男無感。

溫舒唯每回都只笑笑,由著好友揶揄打趣。

事實上,只有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遲鈍,而是她提前很多很多年,便看透了所謂“愛情”的本質——情愛一詞,源於男女之間產生的性沖動和各自分泌的荷爾蒙,當這些激素和沖動消退,再濃烈浪漫的愛情也會變成柴米油鹽。

就像安徒生和格林寫的那些童話,所有愛情故事的美好結局,都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至於公主和王子婚後的一地雞毛,鮮為人知。

溫舒唯生在寒冬臘月,翻年就滿二十七,人生短短數十年,轉眼過去三分之一,她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姥姥替她整夜憂愁,溫母也時不時就會旁敲側擊,示意她開始物色結婚對象,甚至連好友們都操心起了她的個人問題。溫舒唯卻一點也不著急。

在她心裏,“男人”能給女人帶來的安全感,遠不及“萬貫家財”。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至於談戀愛,原諒溫舒唯著實是沒什麽興趣。

不著急,不需要,不感興趣,自然也就大大咧咧不上心。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個一切尋常的清晨,她卻難得地為所謂的情感問題產生了那麽一丁點苦惱——這位光輝偉大救苦救難的人民子弟兵,這段時間的種種言行舉止,都有些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