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3/3頁)

“玄門人真是被大陣慣壞了,一年不如一年。”

羅飛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詞語:“‘大陣’?”

“我倒是忘了,百年前的大陣,是把山海主人填了進去,才能夠延續至今的。”楚明遠滿懷惡意地笑了起來,突然轉頭,對著某處笑道:

“蕭大少,你還要再為你的阿楠抵一次命麽?”

在無數玄道人、邪修、妖修們詫異的注視下,有個人影從山間翻湧不息的白霧緩步走出——

是蕭景雲。

他原本俊朗柔和的面容在逐漸黯淡下來的陣法映襯下,竟然難得地顯露出了一點陰鶩的、不好接近的意味。或許也不能說是被映襯出來的,而是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只不過終於在葉楠看不到的地方,被扯下了那層溫爾雅的皮相而已。

在他走出來的瞬間,玄道人的隊伍裏便立刻爆發出了嘴八舌的議論聲:

“蕭景雲肯定知道些什麽!”

“就他?別開玩笑了,他不過是個普通人,最多身上帶著龍氣,可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多少命帶龍氣的家夥一輩子都是在野不在朝的命,他如果真的有這個本事,怎麽可能還會被人用段廢了雙腿,直到葉家家主出才好起來?”

“蕭大少,你知道什麽,就全說了罷!”羅飛高聲道:“這家夥幾乎要——”

“我當然知道。”

蕭景雲轉過頭來,一雙似乎不帶半點暖意的琥珀色眸子定定地看向羅飛:

“我什麽都知道,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在白骨靈修的下什麽都見過的羅飛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那不是人類能有的眼神。

此刻他身上一直若有若無存在著的疏離感和冷漠感,終於如山洪爆發般毫不掩飾地傾瀉了出來。

如果說葉楠身上也有著差不多的疏離感,可是她的內心裏終究還是留存著天下蒼生這樣的大義,支撐著她維持著與塵世間僅有的最後一點聯系;那麽蕭景雲就連這最後一點聯系也完全舍棄了。

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的注視下,人人都能感受到相當清楚的某種概念,正在從他們的靈魂浮現出來: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物種,是有著高下之分的兩種生物,甚至可以說——

他不是此世人。

所以不必再為面前的任何一方,做任何事情。

不過換個角度想的話,其實也很好理解,無人能夠指責他的半點不是:

你會養著貓咪,養著小狗,養著兔子和烏龜,會照料它們;你也會養仙人掌,養多肉,給它們澆水施肥,給予它們無微不至的關懷——

但是你不會為它們而死。

你終究還是只會為自己的同類流淚,歡笑,憤怒,乃至生死。

大家本來就是不同的物種。植物和動物一樣,都是知曉疼痛的,甚至動物都有某種類似於“感情”的東西存在,它們也是有著自己的生命的個體;可對人類而言,這些東西終究還是人類的下位,所以很少有人、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人願意為這些東西去死。

那麽更高層的某種生物,又怎麽會為它們的下位——人類,去死呢?

在爭執間,許君命的第二掌已經拍出!

滔天的黑氣終於打碎了苦苦支撐著的金剛伏魔陣,碎裂成漫天的金粉簌簌落下,隱約間能夠聽到綿延不絕的梵音悲泣之聲。

龍虎山掌門噴出一口鮮紅的心頭血後便當場倒下,不省人事;佛家的寶琉璃塔和降魔杵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光芒,紛紛碎裂成齏粉;楚明遠放聲大笑,一聲令下,萬千邪修化作的黑雲鋪天蓋地向著被存放在泰山裏的逆向大陣沖去。

千裏之外,葉楠終於馭使著天雷殺死了最後一個膽敢攔在她面前的妖修,以她為心,放眼望去,盡是百裏的枯骨焦屍!

她口的遁地術已經念誦到了一半,可畢竟有千裏之遙,畢竟神魂受損,在車輪戰良久之後,終究力有不逮;即便能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終究來不及了。

然而在絕望的盡頭,永遠能夠看到希望的身影;最無光的長夜裏,姍姍來遲的黎明便尤為可貴與明亮。

一道微弱的、純金的光芒,從毫不設防撲過來的邪修們的腳下亮起,頃刻便明徹黑雲叆叇的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