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2頁)

“區區薄名,不過凡人,不足掛齒。”

也不知他是有意打聽過葉楠的性子,還是無意間就這麽心有靈犀,總之和葉楠今天回答葉鴻興的問話時候的那一句微妙地合上了。

葉楠略一頷首,心想這人可真是有意識,剛打算入座,就聽到背後有人笑道:

“蕭家小少爺什麽時候竟然也學會了溫良謙恭這一套,莫不是今兒個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

蕭景雲這麽些年來實在有點混。然而他的混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眠花臥柳、作風不正的混賬,而是更勝一籌的混:

他的思想和別人不太一樣。

別人講綱五常,他就要笑話這些東西不過陳詞濫調;別人講不孝有無後為大,他就要單刀直入地問別人,你家是有皇位要繼承還是怎麽著?別人要是犯了罪來找蕭家求情,說法不外乎人情,他就要頂回去,說你不配做人,怎麽還敢來談人情?

這也就算了吧,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西派和傳統派之間的觀念抗爭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可關鍵蕭景雲他嘴上從不積德。

等他犟起來之後,也不看眼下是什麽場合,也不管對面的是長輩還是同輩還是小輩,當場就能角度刁鉆、極其不留口德地把人給駁斥回去,被他落過面子的人拉,能繞金陵城外城墻整整一圈。

華夏千百年來的正統思想都是儒學,講究的就是一個“君子和而不同”;再往前數多少年,彼時的諸子百家並存盛況也能說明大家都能求同存異,都不會對持有不同意見的人趕盡殺絕;可是蕭景雲不一樣,他就是能憑著一張嘴把人給說得險些當場腦溢血。

這跟趕盡殺絕也沒什麽差別了。

按理來說是應該管教他一下的,至少讓他表面上裝出個謙謙君子的模樣來,可蕭家只有這麽一根獨苗,把他都快慣壞了,他自己也不屑於裝,久而久之,在金陵城裏關系特別好的至交好友一只就能數的過來,剩下所有的同齡人要麽對他敬而遠之,要麽就跟他有不大不小的過不去的仇。

所以這句話聽上去有點沖也很正常,也不知道是蕭景雲什麽時候結下來的梁子;不正常的是蕭景雲半點反駁的意思也沒有,可真是把表面上的禮節在葉楠的面前做到了極致,甚至還幫葉楠拉開了椅子,溫聲道:

“請小家主入座。”

蕭家的這一桌子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之前十幾年裏都沒這麽溫和過的蕭景雲,覺得剛剛那人雖然不客氣,但是還真的就說到了點子上,今天白日裏的太陽絕對是從西邊出來的。要是之前被蕭景雲活活氣走的那幾十個先生能看到這一幕的話,保不齊就要激動得熱淚盈眶感謝上蒼:

他竟然沒當場罵回去!!!

一旁難以置信得已經熱淚盈眶地在自己上掐了好幾下的蕭母:我總覺得我兒子被掉包了。

直到那人看他沒什麽反應,口不擇言地說了下一句:

“還是說,你專門對著人家葉家的小家主才有這副好臉色?”

蕭景雲給葉楠拉開了凳子讓她就座、還親給她倒了杯茶之後,才直起身來,對那人冷笑一聲,嗤之以鼻:

“你他媽的不會說話就別說。”

蕭母長舒一口氣:……是我兒子沒錯了。

從來沒見過這種變臉絕活兒的九尾狐目瞪口呆:厲害了我的天,這位少年年紀輕輕就有兩幅面孔,不得了啊不得了!

一直表面上克己守禮、內地覺得好生無聊的葉楠終於完全提起了興來,覺得這個人可真有意思。

葉家是玄道世家,家風開明,除去對家主和長老必要的尊敬之外,完全不必理會常人間的這些繁縟節;有事情要商討的話,大家更是有什麽說什麽,自家人從來不會搞這麽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做法,更別說這麽明顯的區別對待了。

她終於抱著山海古卷側過身來,眉梢眼角還帶著點未曾完全褪去的涼薄的、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漠然意味,可是眼神終於在此刻,完完全全地落在這個人的身上——

常年超脫於凡塵之外、半點人間煙火氣息也不沾的少女,終於第一次開始認真地,用看“人”的眼光,去看向眼前的人:

“你可真有意思……我記性不太好,你叫什麽來著?”

平日裏懟天懟地也不見半點膽怯的少年,終於平生第一次在外人的面前緊張了起來:

“蕭、蕭景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