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3/4頁)

樓驍哼哧笑了一下,聽不出語氣,說:“你倒是孝順。你想回泰安縣,本大人自然會送你回去,但是不急。”

說完不急兩個字,樓驍像是霎時失去交談**,將酒壇中的酒一飲而盡,重重擱下,然後一撩袍子起身,說了句:“勞桓夫人招待一頓,先走了,夫人自便。”話落擡腳向外走,轉瞬身影消失在門外拐角。

桓翕喃喃:“謝什麽,左右是你自個兒家的飯菜,我連借花獻佛都算不上呢。”

*

昨天卻實是趕巧了,樓驍平時並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不定是興致一起才多說了兩句。這位大都護是個極具掌控性人格的人,主意正,說出的話很少改變,他沒松口放桓翕走,桓翕隱隱察覺就是再去提也沒用,遂只得嘆息一聲就閉嘴了。

人回不去,桓翕就寫了封信,讓人去請示樓驍能不能送,獲得批準後,丫鬟信就被收走了並讓桓翕不用擔心。

接下來,桓翕就只能陪著樓驍在這個奇怪的地方假模假式破“大皇子被殺”案了。

一時走不了,索性放穩了心態,桓翕不蠢,相反還十分聰明,看著樓驍每日好像並不急不忙,偶爾見兩個外面來的下屬,看看信件,其他時間好像並沒什麽事的樣子。

這不正常。

絕對不正常。

或者是覺得從某種角度來說,自己勉勉強強也能算上了樓驍這條船,倆人是一根麻繩兒上的螞蚱,當然是不是情願的另說。反正眼下,走又走不了,桓翕當然是盼著樓驍好的。

於是這日,她故意去碰了在湖邊亭子跟人下的樓驍,跟人說上了話:“大人,你離開鄴城也有些時日,是不是也該回去了?”樓驍治理鄴城五年,鄴城在他的管制下算是他的地盤了,現下時機又有那麽點特殊,真的不用回去守著?

更何況鄴城地理位置緊要,而今時局又起了變化,樓驍借著辦大皇子一案的名義窩在這裏,明顯不對勁。

“不急,再等等。”樓驍頭也沒擡,專注手下的棋子。

倒是旁邊同他手談之人,忽地見一女子直直而來,既沒通報,更沒避諱,見著樓驍竟也沒行禮,十分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一沒人攔著,二樓驍自己也沒說什麽。

這女子是什麽人?他心中納罕。

桓翕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人的行為習慣哪裏是一時半會就能改過來的,換了個殼子也不行,她心裏還沒有三六九等給人行禮的尊卑意識,沒事兒的時候勉強能裝擺個樣,腦子裏擱著事兒的時候就完全忘記這一茬,提著裙子走的飛快。

此時聽了樓驍的話脫口就問:“等什麽?”

旁邊那人瞬間就是心一提,隨後心想:“這姑娘竟敢如此同大人說話,大人還一點沒發怒,看來……不是一般人。”

樓驍是沒生氣,他落下手中一子,冷冷淡淡道:“桓翕,先回去。”罕見叫了桓翕的名字,語氣說不上太嚴厲,但透著一股不容置疑。

桓翕還是識相的,見這會兒旁邊還有個人,是不太好細問,故而就沒回嘴,走了。

兩天後,桓翕知道樓驍嘴裏說的等等是什麽意思了。

就在昨天晚上百來個黑衣蒙面殺手摸進了這府城行刺殺之事,要殺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桓翕跟在樓驍身後,看著他帶著人從外包抄進來的時候,眨眨眼,才明白白天樓驍為何命人把自己帶出去。

感情他這是早就知道,知道有人夜襲殺人,索性將計就計,請君入甕,最後再來個甕中捉鱉。

樓驍一揮手,身後身著黑衣銀甲的私衛手拿閃光鋒利長刀,以一種有序又極快的速度沖殺了進去。

半個時辰後,駭人的血腥氣沉沉散在整個漆黑濃墨的夜色中。

腥氣撲鼻!

桓翕直面殺人場景,盡管遠遠站著,卻整個人都是木的。

等這場廝殺結束,終於再也受不住,一唔口鼻,跑在一旁彎腰激烈地吐了起來。

“嘔——”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哭了出來,整個臉龐都是眼淚。

這一刻,桓翕的腦子形成了一片短暫的空白,但心肝腸胃卻在劇烈攪動,致使她嘔吐得更厲害,手指在控制不住發抖,這是本能的驚恐。

和平時代長大的人,沒人能見這種殺戮場景而面不改色。

“一群該死之人罷了,你認為不該殺?還是可憐他們?需知若不是早就知道,此刻躺在地上的該是你我了。”不知何時過來的樓驍站在身後,冷漠開口。

冷凝而寒露深重的夜晚,冷風呼呼刮過,樹影憧憧而動,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宅院,來來往往的侍衛收拾著刀槍劍戟搏命殺人後的血色殘局,樹影下的兩人一瑟瑟抱膝而蹲一佩刀肅殺站立,所隔著丈許之地卻一時無聲。

許久——

“不……不是的。”桓翕背對著對方,蹲在地上,擡手擦了一把眼淚,身體還是有些不自覺發抖,但卻在克制著平穩下來,聲音帶著濕意和微啞,搖搖頭,喃喃自語,“不是……並不是可憐誰,只是難受,樓驍,我、我只是敬畏生命,人命本就不該這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