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桓翕的寢間一般人不準進來,裏頭貴重東西多,擺件兒珍品不算,平素用的釵環首飾都放在帶鎖的首飾匣盒裏頭,擱在妝台前。

另一些銀票地契仆人身契之類放在一口小箱子裏面。以及成串的銅板碎角銀,金珠子銀錁子這些又放一箱子,要取時從桓翕那取鑰匙拿就是。

一般就是采荷記錄,采蓮拿東西,對好數目再把鑰匙交還主子。

原先桓翕見采荷拿著一本賬本還以為她會識字,把人叫過來一問才知道是誤會了,她們做賬就是畫個記號,並沒有寫字做數。

庫房不說,屋子裏放貴重東西的地方就那幾個。

桓翕打發丫頭不用跟著伺候,拿鑰匙開了幾個小箱子,在裏頭翻找起來。

果不出所料,很快在一個箱子裏頭找到了一疊信件,有六七封。

自都是拆開過了的,放在黃信封裏,桓翕拿出來攤開一張一張看過去。

一盞茶的功夫看完了。

桓翕忍不住牙酸打哆嗦,搖頭晃晃腦的感慨,居然這樣黏膩起疙瘩的油膩情話,桓姐兒竟吃的這個調調。

或許是當局者迷也未可知。

叫桓翕看來,那位被桓姐兒叫做袁郎的人,寫的姑且稱之為情書的東西,通篇充斥著引誘引導恭維,十分虛偽虛假,不知哪兒抄了幾首傳情詩詞,就把桓姐兒迷得三迷五道深陷其中。

看看,那人三番兩次從桓姐兒這裏開口借錢,從最開始的十余兩,然後是二十兩,再到五十兩,最後一次一百兩!

簡直是得寸進尺胃口大開的真實寫照!然端已經是這樣明顯的哄錢行為,桓姐兒居然還一點都不懷疑,依舊把對方一口一個袁郎袁郎的喚著。

從信件上的時間來看,就是這半年功夫發生的事。這麽點時間,桓姐兒先後給了那人將近兩百兩銀子。

五百兩是什麽概念,能買多少東西?桓翕投身到這裏最先弄清楚的一件事流通幣的購買力。

據她所知,一兩銀子也就是一千文錢能買差不多兩石大米,而這裏的一石大約是一百公斤,那麽一兩銀子就可以買兩百公斤大米,也就是四百斤。

四百斤估計都夠一個成年人吃一年的了。

所以桓姐兒給出去的兩百兩銀子,對普通人家來說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

桓姐兒一沒工作,二個夫君已經“死”了,她哪裏來的錢?

自然是當初桓家給的豐厚嫁妝,以及她現在又住回了娘家,桓老太太私下補貼了不知多少,又每個月還領著月錢。

她不缺銀錢使喚,手上也松散,萬沒想到會被個心懷鬼胎男人哄騙了去。

將雙方來往的信件看完,桓翕大概了解了桓姐兒這個姘頭是個什麽樣的路數。

這麽個爛局,小兒科的東西,桓翕不多吃驚,她在信息爆炸的互聯網時代到聽到的見到的不知凡幾,自問也有手段收拾。

拖病了一場的福,那位袁郎估計消息也比較靈通,個把月沒往桓宅裏遞信了。

但桓翕猜,對方怕很快又要聯系了。

桓姐兒這麽一大塊肥肉,堪稱人形移動提款機,予取予求,還是嘗到過味的,怎麽舍得再吐出來。

心裏有了底,桓翕就安安心心等著對方再使鬼蜮伎倆。

可真是說事兒事兒就到。

臨近中秋節前兩日,桓宅裏忙起來,鄉下那邊老太太一車一車往桓宅送東西,臘味野味各種瓜果蔬菜,另有兩筐膏肥蟹滿的大閘蟹。

家下人也開始收拾屋子,布置得喜慶些,廚下又一疊的做各式月餅,走親戚拜節時都是要送的。

這當口桓翕自個兒倒是沒什麽事,清閑得很。

這日,她坐在床下的竹藤席子下乘涼時,采荷在外頭輕叫了一聲。

桓翕讓她進來了。

采荷把手下端著的銀耳蓮子羹放下,然後慢慢從袖籠裏拿出一封信,交給桓翕。

桓翕沒有及時接過去,而是掀起眼皮瞟了兩下,帶著笑問:“什麽東西?”

采荷眼皮一跳,過了一會兒把湊過去小聲回道:“……是袁公子送來的。”

主子先前最忌諱這個,因怕人知道招來口舌是非,輕易不敢說半個字,這會兒子怎麽一副不在意的神色,好似個什麽光明正大的事一樣。

桓翕不說話,兀自看著自己手上打發時間用的書本。

半晌,采荷試探出聲:“太太,那這東西……”

桓翕才揉了揉後頸,然後伸出素白纖細的手,將折疊了的黃色信封接過來,拆開,百無聊賴地看完,輕嗤了一聲。

又忽然說:“門外來送東西來的是誰?”

采荷道:“還是之前那個,袁公子身邊叫小六的。”

“可知姓袁的住在哪兒?”

采荷心裏茫然聽著主子發問,更不知怎麽突然叫袁公子姓袁的了,嘴下卻飛快回答:“就住在燕子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