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只是即便白端端已經心痛難忍,容盛卻壓根不知道,他嘆了口氣:“其實本來季欣藥業根本不用破產的,本來只要挺過了資金鏈的難關,員工能多給公司一些信任,能理智地聽聽季叔叔的解釋,也不至於走到最後那一步,可員工太自私了,他們很多人當初都是季叔叔破格錄用的應屆生,創業之初,很多東西都是季叔叔手把手帶他們幹過來的,讓他們在季欣藥業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結果事到臨頭,在風險面前,根本連一點點集體責任感也沒有。”

“季叔叔創業時很講人情味,對很多基層一線員工都非常關照,很多人當初家裏有個什麽事,買房啊看病啊結婚啊,想要預支工資,他也都同意,他沒想到企業遇到最困境的時候,他只祈求他們稍微延緩那麽一天兩天拿工資,對方就完全不同意……為什麽呢?因為他們眼見著季欣藥業勢頭不好,似乎要垮了,又收到了那幾個高管新開公司拋來的橄欖枝和好待遇offer,人往高處走唄。”

白端端突然有點恍惚,也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終於理解了季臨當初那種完全站在企業視角考量問題發自內心憎惡員工的態度。

白端端因為自己父親的事總覺得企業主狡詐陰險,員工弱勢無助,因此天然地同情勞動者;而如今想來,季臨也是一樣,只不過正相反,他認為員工唯利是圖容易忘恩負義,並且利用所謂的弱勢形象占盡企業便宜,因此在勞資糾紛中,總是天然地維護著企業的立場,也更傾向從企業的角度考慮問題,而也因為他父親的事,他或許永遠無法心無旁騖地相信員工,而面對員工的瑕疵和過錯,他則充滿了憎惡。

他對企業員工冷酷無情的時候,想的大概是,如果自己父親當初能不要那麽有人情味,能對有異心的高管先下手為強,能拒絕那些員工預支工資的要求,能鐵腕能冷酷地開除所有有瑕疵的員工,而不是心太軟,是不是後面的結果都會不一樣?是不是在最後受到的傷害和沖擊會比較少?

現在想來,最初季臨那讓自己無福消受的奇葩性格和極端態度,原來都是生活對他的傷害和打磨。

白端端看向容盛,輕聲道:“所以他的性格……”

容盛點了點頭:“我在他家出事前就認識他了,他在這之前真的是個很溫和的人,也是出了這件事以後,才性格大變的。”

容盛為了黑林暉拼了命地給季臨賣慘,卻不知道聽字白端端眼裏,她心疼的整顆心臟一抽一抽的:“他當時是怎麽挺過去的?”

“就是靠著想查明真相的信念吧,還有就是債務。”容盛回憶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季臨一起合夥創辦律所嗎?其實當時想和我合夥的人不是沒有,我家在A市法律圈有點人脈,找我的人可多了,其實從客觀來分析,季臨當初並不是最好的合作夥伴選項,因為他才從美國執業回來,過去做的業務是完全和勞資糾紛無關的非訴,剛回來也還沒有律師執業證書,對國內的法律環境和辦案流程又一概不通,脾氣也不圓滑,但你要是見證過他一路是怎麽走來的,你就會知道,選擇他就是選擇了可靠。”

“我容盛很少佩服其他人,但我是發自內心地佩服季臨,他爸爸破產後就算變賣了資產,但是由於很多合作協議違約要賠款,還有員工的勞資糾紛金要支付,根本是資不抵債,還欠著外債,當初他爸自殺,一方面可能是太驕傲了無法面對自己,另一方面或許也是想以自己的死給自己兒子和老婆換一條生路,他死了,在他身上公司的債務也就終結了,很多債權方不會再不人性到對他的遺孀和孩子趕盡殺絕了,所以實際上,其實季臨當初不需要再承擔自己父親的債務了。”

“但他愣是自己去打工一路最終把這些錢都還掉了?”

“對。”容盛點了點頭,“他是個特別特別強硬也很倔的人,十三歲啊,他就去打黑工,在那種很差勁的飯店後廚幫人家燒菜,手上燙的全是疤,總之,只要有錢,沒什麽活是不肯幹的,一邊打工,一邊學習也沒落下,靠著獎學金上完了學,等到了大學,就開始接法律翻譯,去美國做非訴,前幾年拼到像是不要命,每天就睡平均三個小時,直接買了睡袋睡在公司,工作兩年後,把他家裏之前的債務全平了。”

“你要是看到他這些年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你就知道,這個男人是絕對會成功的,他比常人能忍,也比常人能吃苦,更比常人堅韌。”

講起這些,容盛其實也非常感慨:“當然,因為他父親的事,也因為這些遭遇,他的性格變了很多,原本很陽光,後來變得非常沉默,但說實話,骨子裏我覺得季臨還是沒變,你們作為下屬不太了解他可能覺得他這人嘴挺欠的,又沒什麽人情味,但其實他挺溫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