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2頁)

她嗓音幹啞的厲害,幾乎聽不出原本音色。

司機又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姣好的容貌一片黯然灰白,眼睛血紅,整個人像失了水色的桃子一樣,幹癟又沒有光澤。

司機從旁邊摸了瓶水和一袋面包遞過去:“看你還沒吃東西吧,墊墊肚子。”

“謝謝大叔,但是我不餓。”

她一臉固執,司機沒有強求。

一個多小時後,面包車在懷月山外停下,雲知禮貌道了謝,背緊背包爬上了山。

懷月山綿延屹立在天地之間,通往山頂的青石小路被厚雪覆蓋,她踏上雪路,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路兩邊是茂密的山林,夏天時郁郁蔥蔥,幸運的話還能遇見長滿新鮮野果的果樹;她貪食,路過總想著摘幾個吃,奈何個子太小,每次都是師父為她摘采,當她想多吃幾個時,師父會告誡她:人要取舍有度,剩下的應該留給鳥兒;

山路難走,積過雪的山路更加艱險。

她走得不穩,還沒到一半就摔了三次。

在摔第四次的時候,她爬在地上再也沒起來。

雲知小時候不乖,不願意被師父拉著走,也不願意被師父放在背簍裏,她總是跑跑跳跳在前面,讓師父擔驚受怕跟在後面。

其實她是會小心的。

一個人的時候她會很小心很小心的讓自己不摔倒;但是她知道師父在,知道師父會護著她,所以隨心所欲,肆意而為。

雲知慢慢從地上做起來,跌跌撞撞爬上山腰,總算看見了那座隱秘在山霧之中的寺廟。

懸在寺廟正中的牌匾已被風雪肆虐的破舊不堪,清心寺三個字殘缺不全,木門破舊,雜草橫生,於雪色之中顯得破敗又荒涼。

她低頭拍了拍身上的土,用紙巾擦了擦臉和手,最後調整出一個笑,深吸口氣推門而入。

“師父,我回來啦——!”

雲知呼喊聲輕快,一如以往那樣。

院中沒人,祠堂的香火卻旺著,佛祖正坐,一臉悲憫。

雲知跪下虔誠地拜了拜,一路抵達後院。

這是個四合院,偏廳是雜房,朝陽的房間是她的臥室,旁邊的小房間是師父的睡房,有縷縷青煙從裏面冒出。

近鄉情怯。

雲知收起那點點不知所措,緩緩挪動著雙腳登上台階,吱呀聲推開了門。

屋內生著的火爐依舊讓人感受不到熱氣,這座房子比雲知走的時候更加破舊。

她的師父正佝僂在地上向灶火裏添加在柴火。

雲知發現師父真的老了。

他的頭頂長出了褐色的斑點,留長的胡子花白,手上的凍瘡比前年更嚴重。

他也瘦了,瘦到往日那合身的僧袍再也裹不住他。

雲知本勾勒起的唇角再也維持不住原本的弧度,慢慢收斂,下耷,淚珠一顆接著一顆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了禪大師似乎有所覺察,慢慢扭頭看了過來。

“雲知?”他有些不可置信。

雲知的喉嚨被淚水堵住,發幹發緊唯獨發不出聲音。

“你這孩子怎麽突然回來了。”了禪大師雙手襯著膝蓋站起,“外面剛下過雪,路難走,是不是摔了?”

她全身又臟又亂,手腕上被擦破了皮,慘兮兮的像是流浪兒。

“吃飯了嗎?師父去給你熱飯。”

“暖壺裏有熱水,你先去洗一洗。”

師父的聲線很溫潤,和青年時期如出一轍,他絮絮不休的對著雲知接連念叨,轉而去從小冰箱裏拿飯菜。

“師父,我還沒長大呢。”

了禪大師回頭,訝然:“雲知?”

她顫聲哽咽:“我……我回來的時候摔了很多次,沒您拉著我根本走不好;我……我也笨,您不教我,我根本學不會功課。我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我還沒有長大。”

淚水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她哭聲無力又沙啞:“所以……求求您別離開我,不要、不要把我變成一個孤兒。”

她全身戰栗,巨大的悲慟壓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疼。

她快喘上不氣了,像溺水的孩童一樣面臨著瀕死。

沉寂許久,了禪大師走上前來,伸手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師父準備去雲遊,去南方那邊,你若想,可以和師父一起去。”

他看著雲知說:“師父年事已高,沒辦法陪你走完一輩子,但你可以陪師父走完一輩子。”

屋外雪色蔓延,讓人寒徹心骨。

雲知躲進了師父懷間,一如兒時那般。

最後搖頭,又緩緩點了點頭。

了禪大師摸了摸女孩的發梢,眼尾發紅。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這是遁入塵世中每個人要都歷經的磨難。

他的孩兒逃脫不了。

他的孩兒總要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