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狌初九對於九江城的各個街道小巷,似乎非常熟稔。

姚玉容感覺,許多從小在九江城裏土生土長長大的土著,估計都沒有他這麽熟悉。

他仿佛將整個九江城的地圖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中,對每一條道路能通向哪裏,了然於胸。

這是一種高度職業化的爛熟,姚玉容覺得,能達到這個程度的,要麽是間諜,要麽是殺手,要麽就是……出租車司機。

她跟著狌初九沉默無聲的偏離了主要幹道,忽然感覺自己之前所看見的,不過只是表面上的九江城。

他們深陷在各種陌生淩亂,隱藏在各種縫隙之中的小巷,恍惚中感覺自己仿佛誤入了另一個世界。

有好幾次,姚玉容一度覺得自己失去了跟蹤對象的蹤跡,但狌初九不知道怎麽的繞來繞去,不一會兒就又能看見那位異族男人出現在前方不遠處。

他緊緊的跟隨著那茶褐色的身影,宛若咬住獵物就絕不松開的孤狼。

那茶褐色的身影似乎也已經察覺到了身後的尾巴,他好幾次急速轉彎,想要甩開追蹤者,但到底是個對九江城不夠熟悉的外來者。

終於,那茶褐色的身影在一條死胡同前停住了腳步,隨即,白讓的貼身侍衛,也跟著停了下來。

眼見著茶褐色的身影即將轉身,狌初九機敏的將姚玉容一拽,兩人便一起縮進了不遠處的一道殘垣背後。

姚玉容被狌初九按在懷裏,微微喘息著,聽見一個咬字頗為別扭的聲音,語氣生硬的響了起來:“你終於不跑了?”

這獨特的口音,大概是那位異族侍衛在說話。

過了半晌,那位茶褐色的身影也開口了:“……將軍下令,令我等就算遇到刁難,也需盡力忍耐……我已經盡力避讓了,真的要這麽緊追不舍,咄咄逼人嗎?”

這聲音,聽起來頗為年輕。姚玉容忍不住探出頭去,瞄了一眼,發現那位穿著茶褐色衣衫的男人,看起來年紀並不算大,但那股沉穩的氣質,和高大的身材,讓人覺得,他二十多也沒有違和感,十多歲也沒有違和感。

“可笑!”而聞言,那白家侍衛冷笑著怒吼道:“難道你一味避讓,我還要心懷感激不成?!我家世子的仇,難道這樣就可以算了嗎?!”

白家稱呼老淮王——就是白讓的爺爺,一般叫做王爺;稱呼白讓的父親,稱為世子;稱呼白讓,則叫做少爺或者小主人。

雖然如今白讓已經成為了淮王,但這侍衛明顯是府中老人,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稱呼。

一聽這話,姚玉容便靈光一閃,猜到了這個茶褐人影的身份——他應該就是那個,將白讓的父親一箭射殺的北周小將。

當然,隨著兩位主將的投降,他如今也已降入南秦。

聽完白府侍衛的話後,他沉默片刻,才低聲道:“當時不過各為其主。”

白府侍衛卻並不接受這個理由,他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老天有眼!如今你入我南秦,一定是王爺和世子在天之靈,要我為他們報仇!”

“王爺和世子?”那人卻皺眉道:“我只殺了一個人。”

“哼!王爺去的那麽突然,就算不是被你親手所殺,也一定是你們北周弄的陰謀詭計——廢話少說,臨死之前,報上名來!”

“……”那人默然站立了片刻,才輕輕的嘆了口氣。“抱歉,我還不想死在這裏。”

他抽出了腰間的彎刀,沉聲道:“我叫顏盈。”

這個名字……

與姚玉容記憶中一個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字一樣,但考慮到武將的身份……他不叫顏良就算很好了。

而理智上來說,姚玉容知道顏盈說的沒錯,戰場之上,的確是各為其主。

可感情上來說……他殺死了她關系最為親密的朋友的父親,讓白讓慘遭喪父之痛;讓他的母親慘遭喪夫之痛;更讓他的奶奶在失去了丈夫之時,又在老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送走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也許這就是戰爭的殘酷。可白家的人要為此誅殺他,誰也沒法說些什麽。

但若是從大局觀來考慮的話,此人是孟邪的部下,應該是剛剛跟隨孟邪一起,投降了南秦,此刻才會出現在九江城內,被白府侍衛發現跟上。

如果孟邪發現自己剛剛投降,就死了一員可能是得力的心腹部下,會不會讓他誤會南秦有清算之心?

南秦的步兵和騎戰實在很弱,北周的這幾萬兵馬,以及兩位深諳兵事的督帥,都是可堪大用之才,這位侍衛也許只是擅自行動,他會不會無意之中,便破壞了君王大計?

這件事情,白讓知道嗎?如果他知道,他有考慮過後果嗎?如果他不知道……那她……要阻止嗎?

就在她猶豫之時,只見白府侍衛也抽出了腰間的長刀。

因為人種優勢,他的身形比尋常中原男子更為健壯,牛高馬大,孔武有力,揮刀之時,氣勢有若開山破海,勇力驚人。看的姚玉容心驚不已,忍不住握住了狌初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