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這情形,險之又險。

單看那血肉模糊皮肉翻開的傷勢,所有的學生都不知道,這傷的究竟算輕算重?

若是輕,那好好靜養十天半個月,未免沒有痊愈的希望。

但若是重……說不定那條手臂就此廢掉了!

而在學生們的實戰訓練經驗裏,這種傷勢已經是需要立即停止戰鬥,上報教官,等待指示才能繼續活動的嚴重傷勢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覺得,考核已經自動終止了。

——鳳驚蟄也是如此認為的。

他驚駭不已,正要上前查看,鳳十六卻已經用左手接過了右手的長劍,倔強的擡起了頭來,再度露出了戒備的姿態。

他並沒有覺得考核自動終止了。他也沒有覺得,自己受了傷,就應該停止。

而且,他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打算就此認輸。

人群之中的不少人,在察覺到了這一點後,都忍不住的想要驚呼。但看著鳳十六就算冷汗滾落,也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的樣子,他們又想起了鳳驚蟄曾經說過,殺手不該有多余的聲音。

受傷的人都尚且可以一聲不吭,他們又怎麽可以多加聒噪?於是一時間,人們連忙咬緊牙關,噤聲不語。

一時之間,演武場上竟然一片寂然。

“鳳十六,”鳳驚蟄看著他那幾乎稱得上是負隅頑抗的模樣,不禁詫異的開口道:“你這是做什麽?”

“……我只是在做教官您教會我的,”鳳十六臉色蒼白的回答道:“在不能逃跑的前提下——只要還沒有斷氣,就要繼續戰鬥到最後一刻。絕不軟弱,絕不低頭。”

“因為……我們是帶來死亡訊息的烏鴉、是敵人頭頂盤旋不去的禿鷲、是戰鬥中饑餓兇殘的猛虎、是將要咬斷敵人脊梁的狼群、是讓人心如死灰的噩夢、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血月。”

鳳驚蟄微微一愣,旋即卻頗為欣慰的笑了,“很好。”

他大步上前,一手按住了他橫在身前的長劍,另一只手卻使勁揉了揉他的頭,“你過關了。現在,快到一邊去包紮傷口。”

淘汰或者通過,這才是正式終止對戰的話語。

聽見自己通過了考核,鳳十六這才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朝著演武堂的醫藥處走去——那裏總會放著許多藥物,用來讓受傷者自行包紮使用。

無缺院的男孩子們久病成醫,對於跌打外傷,脫臼骨折之類的治療,嫻熟無比。

鳳十六忍著疼痛,坐在一旁,看著鳳驚蟄已經點出了第三個學生——那個學生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居然學著他,起手便是一往無前的強攻。鳳十六看了一會兒,心知這個學生後勁已虛,大概走不過三十招後,便又低下頭去,準備撕開了與血液有些凝結在一起的衣袖。

他咬了咬牙,不耐煩一點點的試探,便一口氣全部撕下。

雖然一聲沒吭,卻霎時疼出一頭冷汗。好在鳳十六仔細一瞧傷勢,便默默地放下了心來。

鳳驚蟄最後還是卸去了大部分力氣的,他也很快的往後撤退閃躲了,因此傷口看起來可怕,但最多只會影響一段時間的活動,不至於成為殘疾。

這很冒險……但他成功了。

鳳十六咬著牙,為自己撒上一層金瘡藥,然後有些艱難的一只手拿出繃帶,用嘴巴咬開,一圈圈的纏繞在自己的手臂上。

而不知道為什麽,他在一旁堪稱狼狽的包紮著傷口,可每個學生開始考核前,都會看他一眼。

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好似鼓舞了他們一樣,之後的每個學生,都一開始就鼓足了勁搶攻。氣勢一個比一個強硬兇狠。

他們表現的如此兇性十足,倒是讓鳳驚蟄的表情漸漸柔和,最後甚至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也許是這種戾氣讓他十分滿意,最後居然只有五個人淘汰。比起之前一下子就是十幾個人的淘汰率,這次幾乎算是格外開恩了。

……

但姚玉容瞧見鳳十六的時候,可沒覺得有人格外開恩。

看著她盯著自己的手臂,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鳳十六有些心慌的將手裏的映山紅遞了過去,試圖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給你。”

姚玉容下意識的接了過來。但她看著鳳十六就這樣從自己身旁經過,連忙轉身追了上去,震驚又擔憂道:“你的手怎麽了!?”

“被割了一下。”

“被什麽割了?被誰割了?怎麽割了?”姚玉容緊張的盯著他那包紮的嚴嚴實實,卻還滲出了些許鮮血的繃帶,心有余悸,“到底怎麽回事啊!?”

“今天考核了。”

“然後?”

“教官和每個人對練。”

“他傷了你?”

“……一個意外。”

“你被淘汰了?”

“沒有,我通過了。”鳳十六頓了頓,“我包紮好了之後,教官讓我們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