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喂。”

就在姚玉容看起來像是靠在角落裏發呆的時候,鳳驚蟄突然走到近旁,開口喊了她一聲。

一身素衣,烏發雪膚的小女孩兒還沉浸在【孤陋寡聞】的卡牌文字上,突然被打擾,下意識就驚得一抖。

她擡頭一看,見是鳳驚蟄,不由得暗叫一聲“晦氣”——剛被鸞丙申嚇了一跳,現在又碰上了另一個“兇手”,心中一股怨氣憋不下去,只好撫著胸口,面色蒼白的怨道:“嚇死我了。”

鳳驚蟄也不惱,他淡淡道:“你在這做什麽?”

姚玉容拿不準他過來想幹什麽,遲疑道:“沒什麽好做的……就在這發發呆。”

“你知道麽?”鳳驚蟄聽她說完,自顧自的忽然沒頭沒尾道:“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她也喜歡跟你一樣發呆。”

“然後……?”

“然後,她就死了。”

“……”

姚玉容一時之間還以為鳳驚蟄在逗著她玩,可是他看起來卻很是認真的繼續道:“我以前認識的那個人,發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悶著想事情。然後我就知道了,想得太多的人,往往活得很痛苦,又往往會死的很早。”

說到這裏,鳳驚蟄低下頭來,盯著姚玉容道:“你不想自找苦吃,也不想自尋死路,對吧?”

他說這話好像別有深意,姚玉容忍不住道:“教官是知道剛才青葉姐姐的搭档跟我說了什麽,特地過來的嗎?”

可她這麽一說,鳳驚蟄卻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色,“鸞丙申?他找你做什麽?”

“他說,我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誰?”

姚玉容緊緊的盯著他的反應,“阮盈盈。”

可鳳驚蟄卻只是困惑的皺了皺眉頭:“那是誰?紅顏坊的麽?”

他的疑惑看起來並非作偽,反而讓姚玉容十分吃驚。

怎麽回事?

那麽大的一個家族——那麽多的人!就死在他們手上啊?

怎麽一個人耿耿於懷唯一的幸存者至今,一個人卻好像失憶了一樣什麽都不記得了?

姚玉容壓下心中的驚異,回答道:“不是……據說是他在外面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見的一個女孩。他好像很……那個任務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了,但他好像還記得很清楚……教官你還記得你執行過的任務嗎?”

鳳驚蟄嗤笑了一聲:“那種事情……記得清楚有什麽用?倒不如全部忘記的好。”

“教官都忘了?”

“全部都忘了。”

可姚玉容卻忽然冷笑了一聲,一瞬間,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個年歲尚幼的孩子,而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飛雪站在那裏,她那雙十指纖纖,柔嫩白皙的手,已被人齊腕砍下。

她流著血淚,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鳳驚蟄,你以為你忘了,那些血債就不再存在了嗎?”

這話讓鳳驚蟄自睡夢中豁然驚醒,他只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汗涔涔的,卻沒空擦拭,只是心悸難平。

他掀開薄被,氣喘籲籲的站了起來,然而勉力思索,卻也想不起自己夢中究竟夢見了什麽,只記得那最後的一聲怨毒質問,讓他心中一陣郁燥。

殺了飛雪之後,鳳驚蟄就努力的想要讓自己忘記很多事情。那些令人煩惱的,苦悶的,憂郁的,痛苦的事情……

漸漸的,他感覺自己似乎擁有了一項特殊的能力——在他毫不猶豫的割破一人咽喉後,只要他靜止不動,他就會懷疑自己剛才所做的事情不過是自己的臆想。

到了後來,他甚至可以在滅殺他人滿門之後,下一瞬間看著自己滴血的彎刀,感覺自己從沒做過。

鳳驚蟄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不正常了。但沒什麽,無缺院裏能活到現在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不正常。

鸞丙申一開口就神神叨叨的,麒甲辰平日不近女色,可一年之中總有一段時間會欲念暴漲,九乙辛愛好割腕,那雙終日藏在寬袍大袖中的手臂上,不知道有多少割痕……

相比之下,鳳驚蟄覺得自己還好。

終於緩過了神來,他松了口氣,終於想起了一些事情——

清明節那天,準備守夜之前,他看見惜玉院的流煙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垂著眼眸,呆呆的盯著地面出神。

她膚白似雪,發如鴉羽,一襲白袍,裙袂風流,正是黑白對比到極致的素凈之景。

卻恰好院外一株杜鵑花探入墻頭,那別名映山紅的花枝值此清明,盛開如血,夭夭灼灼。

清明本是追念先人,寄托哀思的節日,杜鵑花又因“杜鵑啼血”的傳說,多與悲苦之事相關。可此刻,這映山紅卻紅的叫人看了高興,那生命的熱烈可愛,仿佛是在告誡所見之人,活著本就是一件高興之事。

而那端坐在花簇之下的,眉眼如畫的女孩,似乎也染上了三分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