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揮拳

看著明郎長大、在心中將他視作半子的太後,從前本就對他多有關懷,後來,又因自己的親生兒子,對明郎做下那等不仁不義之事,太後心中歉疚,再念及淑音過世時,定還惦念著她這唯一的弟弟,平日裏對明郎更是多加關心,私下裏頗為關注明郎近況,盡力照拂。

這兩年來,一直為她那不願相看駙馬的女兒,操碎心的太後,也一直為明郎留意著好人家的女兒,希望明郎能走出過去,再與佳人共結連理,成親生子,安定和睦地度過余生,但明郎總是婉拒,與她女兒嘉儀一般,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太後對女兒嘉儀無可奈何,對明郎也是無奈,從前明郎對阿蘅何等深情,她都看在眼中,明郎秉性至真至純,她也十分清楚,但越是清楚,她便越是關憂,若明郎始終無法放下,余生許真會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關憂且無奈的太後,常為明郎私下嘆息,如此牽憂至近日,太後聽說明郎新近過繼一子,出於關心,特意將他們父子召進宮來,想親眼看看那個孩子,並為那孩子備下了豐厚的見面禮。

沈湛正是因此,奉召攜子入宮,卻不想在經禦花園往太後娘娘的慈寧宮去時,遙遙望見了聖上與阿蘅,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

雖然這幾年來,他有時也會在一些宮宴典儀上,不遠不近地望見阿蘅和孩子,但這樣真真切切地望著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望著阿蘅淡笑著伏在聖上背後,望著聖上笑容爽朗地背著阿蘅前行,望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揮舞著手中的花枝,笑走他們的身旁,望著他曾在心底所擬想的與阿蘅的美好未來,就這樣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他眼前,正如他曾所擬想的那般溫馨動人,卻與他沒有半點關系。

……沒有半點關系,他是個外人,徹徹底底的外人……

……能消怨成為外人,已是今生之幸,原本,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在身邊男孩的輕聲提醒中,沈湛回過神來,攜他同向禦駕如儀行禮,那廂,皇帝也已望見了沈湛,原本輕快如置雲端的腳步,立似陷入深深的泥沼中,雙足沉重地擡不起來的同時,雙臂也感受到他背上的女子,身體微微僵住,輕勾他脖頸的雙手,也慢慢地滑落離開。

皇帝察覺到溫蘅想要下地,忍著心中酸澀復雜,小心翼翼地放她下來後,望著不遠處的沈湛,微咳一聲,幹巴巴道:“不必多禮,快平身吧。”

這幾年來,他與明郎的所有交集,唯有朝事,很多時候,他想再進一步,想與明郎多多少少能回到從前一分半分,卻都是枉然,明郎將他與他的身份,完完全全局限在君臣二字之上,絕不逾越界限半分,對他的百般示好,也總是視而不見,他與明郎之間,再無從前的肺腑之言,來去幾年,幾乎日日上朝相見,兩人之間,卻唯有朝事可講,幾年下來,他也從未在明郎面前提過溫蘅,有明郎在場時,也盡量減少與溫蘅的親密之舉,沒叫他看見過今日這等場面。

一聲簡單的“平身”後,心口微澀的皇帝,也是不知該說什麽,連提步近前,都覺困難,反是不諳世事、心思純凈的晗兒,毫無顧忌地走上前去,仰面問道:“沈叔叔,晗兒想聽打仗的事,您可以講給晗兒聽嗎?”

盡管晗兒還小,但皇帝平日裏無事時,還是會給他講一些前朝之事,教他認識一些前朝重臣,在這樣的講說中,皇帝提到明郎時,自然與旁人不同,對明郎極盡溢美之詞,告訴晗兒他與武安侯之間關系特殊,不僅與一般朝臣不同,也越過了他那些皇伯皇叔等,讓他見到明郎時,務必要尊敬守禮,視明郎為親叔叔。

晗兒是個聽話懂禮的孩子,有時隨他在禦書房見到明郎時,總是一口一個“沈叔叔”,前兩日,他在教晗兒拉小弓的時候,提到了明郎燕漠禦敵之事,當時晗兒就十分神往,想要他講得更多更細,但他並沒有親歷過燕漠戰場,許多事也講不清楚,就對晗兒說,等哪日見到武安侯,他親口問他便是,晗兒將這話記在了心裏,今日見到了武安侯本人,依他明澈性情,自然就迫不及待地上前相問了。

晗兒對明郎十分親近尊敬,但明郎卻總是嚴守君臣之距,此次亦然,聽晗兒如此說,微躬身恭聲道:“這是微臣的榮幸,只是微臣與犬子,蒙太後娘娘召見,得先往慈寧宮,覲見太後娘娘。”

皇帝聽了這句,才知平日裏總愛留他與阿蘅孩子們、在慈寧宮用膳的母後,今日為何推說累了,讓他們早些回建章宮去,他默默想著,悄看溫蘅神色,見她眉眼平靜地望著明郎,還有他身邊瞧著約莫五六歲年紀的清秀男孩。

元晗也早注意到了這男孩,他在宮中,只一個話都說不利索的親妹妹,雖然有時陸姐姐會入宮來,但也多是陪著妹妹玩,沒有同齡男孩陪伴長大的他,每每聽父皇說他幼少之時與武安侯如何要好、如何一同騎馬練武,心中就羨慕得不得了,也好想好想有一個父皇口中“有如手足”的哥哥弟弟,可卻沒有,只能成日孤孤單單地一人讀書、一人學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