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密畫

自今年正月初一,她允明郎入府拜年,又假意說了番願與溫氏和解、似有退意的話後,明郎常回府中看她,以盡人子之責,華陽大長公主以為此次也是如此,見明郎走進室內向她請安,邊讓他起身,邊笑著道:“我要做祖母這件事,不是你們夫妻倆親口告訴我,還得我從別人口中聽到,該打!!”

明郎愛那溫氏愛到心尖子裏,不惜為那溫氏一再忤逆她這個母親,可溫氏有孕在身,他將為人父,卻沒有她想象地那麽欣喜若狂,聽了她這句笑語後,面上的笑意淡淡的,只恭聲道:“都是兒子不好,原想擇個好日子,親自告訴母親這件喜事,沒想到消息先傳了出來,是兒子考慮不周,母親切勿怪罪阿蘅。”

“她如今懷著我的孫子孫女,我疼她都來不及,怎會怪她?!”華陽大長公主笑問,“怎麽不帶著阿蘅一起回來?住明華街這麽久,也該膩味了,回府住兩日不好嗎?”

她以為明郎不會拒絕,但明郎卻似戒心甚重,“阿蘅這些時日在明華街住慣了,又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宜換居,且等她將孩子生下再說吧。

在外為朝事周旋算計得精疲力盡,在內,還要同自己的兒子“演戲”,為家事算計,如此費心,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卻仍這般防備著自己,華陽大長公主心灰了一瞬,對造成這母子隔閡狀態的溫氏,更是痛恨,面上不露,口中仍笑道:“隨你們吧,只是若孩子生下來,還不抱回家來給我看看,我這個祖母,定是要生氣的。”

明郎聽她這一句,靜靜望著她問:“母親希望見到孫子孫女嗎?”

這話問得突兀古怪,華陽大長公主怔看向她這兒子,“……當然,做母親的,豈不希望子女有後,你姐姐成親多年,都沒能生下一子半女,母親深以為憾,常為她憂心,如今阿蘅有孕,武安侯府有後,你父親在天之靈得以告慰,母後當然高興,盼著能早些見到我的孫子孫女……”

明郎唇際微彎,“兒子也盼著能早些見到與阿蘅的孩子。”

這話說得尋常,語氣也極尋常,可聽在耳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明郎也神色如常,可看著莫名令人有幾分不安,華陽大長公主還未在與兒子相處時,有過這樣的感覺,擡手輕撫了下他的臉頰,“……明郎,你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阿蘅懷孕,兒子太高興了”,明郎攥握住她的手道,“世人都說我沈明郎生來身份顯赫,別人一世難及的,我唾手可得,擁有很多很多,可我真正想要的,真正在乎的,其實很少很少……”

他深深望著她道:“兒子真正在乎的,其實只有與我魂命相牽的幾個人而已,兒子希望母親安康,希望姐姐幸福,希望與六哥,情誼不變,大梁江山穩固,希望能與阿蘅生兒育女、白首偕老……兒子的心很小,想要的也很少,如今阿蘅有孕,兒子心願得償,心裏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明郎又與她斷續說了不少話,似同往常來向她請安時,沒有什麽區別,可她心裏這種隱覺怪異的感覺,就是揮之不去,直到明郎請退離開,都沒有消散半分。

都道母子連心,這樣的不安怪異感,不會是無緣無故,空穴來風,華陽大長公主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心中絮絮地煩亂起來,之前,她因被這逆子氣急,一聽到他與那溫氏恩愛的消息,就火冒三丈,為能過得清心平靜些,遂沒有在明華街安插“眼睛”,令人隨時傳報明郎動向,也就不知,明郎今日的反常,由何而來。

到底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華陽大長公主心中擔憂起來,而沈湛人離了武安侯府,上了馬車,唇際勾著的淡淡笑意,立消隱不見,他躬下身子,埋首在自己的雙掌間,藏躲在這一方昏暗狹小的天地裏,心中的陰暗,如藤蔓瘋狂生長,纏裹住他的四肢,直拖得往無盡深淵下沉。

那一日,他離開官署,上了馬車,接過長青遞來的書信,在車廂中撕開信封的一瞬間,就像是引發了噩夢的開始。

那信中內容是反手寫就,字跡狂亂,內容更是駭亂人心,竟道聖上與他妻子早就暗有苟且,且他妻子腹中的胎兒,也十有八九,並不是他沈明郎的孩子。

這封信,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上元節那夜建章宮之事發生後不久,被人派送到他的手中,這信是何人寫就?此人為何能洞察時機,偏在他暗有猜疑時,將這信送到他的手中?這信中內容,又是真是假?!!

如果沒有上元夜建章宮之事,他接看到這封密信,也只會以為,有人存心挑唆他與聖上情誼、汙他妻子清譽,而當世最有動機如此行事的,是他的生身母親,他會將這事歸咎在母親身上,甚至拿著信,去直接質問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