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歌聲

一如那件碧葉紅蓮嬰兒肚兜,溫蘅從未見過這只長生鎖,既然父親將母親的檀木梳,珍放在這方黑漆木匣中,那這木匣裏存放的,應該都是父親的珍視之物,這肚兜與長生鎖,應也與家人有關,會是……哥哥的幼時舊物嗎?

……這長生鎖若是哥哥的,怎也那般巧,也刻著“詩酒年華”四字?!

她幼時問父母親,為何她的長生鎖篆刻著這四字,父母親告訴她說,她的那只蘅蕪花葉長生鎖,之所以刻著“詩酒年華”四字,是因為她尚在繈褓中時,一次被母親抱去父親書房,小手無意揮指了書上的“詩酒趁年華”一句,父親覺得此句寓意清佳,頗有緣分,所以選刻了這四字,若哥哥也有同樣一只“詩酒年華”長生鎖,選刻這四字是何因由?她又為何從未見過?也從未聽父母親和哥哥提起過?

溫蘅不解,手握著這只長生鎖,正想得出神,忽被人從後抱住。

夫君的懷抱,她是再熟悉不過的,並不驚惶,只安心向後,依偎在他溫暖的臂彎中,繼續看著手中的長生鎖。

在後抱著妻子的沈湛,見這只陌生的長生鎖上,也刻著“詩酒年華”四字,自然以為是慕安兄舊物,他想著不久前與慕安兄的對話,擁著妻子的手臂,又緊了緊,下頜抵在她肩頭,輕聲問道:“……你們兄妹的長生鎖,是一對嗎?”

“……這長生鎖,興許不是哥哥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它,也沒有聽父母親還有哥哥提過”,溫蘅思量著道,“也許……這是父親母親的舊物?”

可若父母親也有一只“詩酒年華”長生鎖,定會覺得此事有趣,說與她聽,拿與她看,怎會從來沒有提起過,溫蘅一時想不明白,空想也想不出來,遂放下這只長生鎖,又拿起那件嬰兒肚兜打量。

這肚兜,用料做工繡樣,無一不精,外繡著精美的碧葉紅蓮紋,宜男宜女,裏頭貼身處,因怕繡紋針腳觸碰到嬰兒嬌嫩的肌膚,還另用了一層柔軟無紋的布料,也不知是她小時候穿過的,還是哥哥?

若是父親神智清醒,一問便知,可父親他,卻患了呆症,連她與哥哥,都不記得了,又怎會記得這些……

溫蘅想到這裏,也沒有心情再打量這肚兜和長生鎖了,將它們同母親的檀木梳收放在一起,慢慢闔上了匣蓋。

沈湛感知到了妻子低沉的心緒,安慰她道:“有太醫院的太醫們盡心醫治,嶽父大人會慢慢好起來的。”

溫蘅點頭,將這黑漆木匣放回父親枕邊,再看了一眼熟睡的父親,攏好帳簾,挽著丈夫的手,離了此地,一起回到海棠春塢,盥洗就寢。

盡管丈夫勸慰,但她的心情,也實在無法好轉,上榻許久,都沒有闔眼,無聲的靜謐中,丈夫的手臂,從後攏了過來,輕聲問道:“睡不著嗎?”

溫蘅握住他的手,沒有說話,丈夫手臂微微用力,將她帶靠在他溫暖的懷抱中,緊接著,有含混低徐的哼歌聲,在她耳邊輕輕響起。

溫蘅先是聽得一怔,繼而禁不住輕嗤出聲,轉過身去,目望著丈夫問道:“怎麽突然唱起歌來了?”

沈湛亦笑望著她,“你不是睡不著嗎?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睡不著時,嶽父嶽母,會唱歌給你聽……”

海棠羅帳內光線迷離,身前人的一雙眸子,卻粲然若有星光,溫蘅輕輕笑道:“父母親唱給我聽的,都是婉約的青州小調,你哼唱的這是什麽呀?”

沈湛本意只是想讓妻子寬心些,見她聞“歌”展顏,心也安定了不少,渾不在意妻子的“調笑”,擡指輕拂了下她臉頰道:“是地道的京城小調。”

溫蘅笑道:“太地道了,都聽不懂在唱什麽……”

沈湛所哼唱的,是記憶中小的時候,母親哄他入眠時唱過的小曲,他只記得調子,歌詞都已忘記,也就沒法讓妻子聽懂了,只笑著問道:“好聽嗎?”

溫蘅笑而不答,只是偎在他身前道:“早些睡吧,你明早還要上朝呢。”

沈湛“嗯”了一聲,將妻子抱得更緊,輕輕道:“真想一輩子唱給你聽……”

溫蘅悶在他懷中輕笑,“……那我要一輩子睡不著了。”

沈湛不由有些泄氣,低頭覷看妻子,聲音也悶悶的,“……我唱的,有這麽難聽嗎?”

溫蘅笑,“我聽不出來好聽難聽。”

沈湛疑惑問:“為什麽?”

“傻瓜”,溫蘅仰臉輕啄了下他唇,手勾住他的脖頸,與丈夫抵額貼面,輕輕道,“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呀。”

沈湛面上的笑意,繃不住地逸散開,將妻子緊緊抱在懷中,埋首在他肩側的妻子,唇際的笑意,卻似淡濛的霧氣,漸漸消隱,眸光亦逐漸轉為復雜,心事暗沉。

……明郎哼唱的小調,應也是他的母親——華陽大長公主,曾經唱給他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