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入京(六更)(第2/2頁)

事已至此,悔也無用,只能暫守著君王與臣婦的身份,既滿足自己的卑微之願,偶爾見一見、說說話,以維持理智,不至於發瘋,也遂了她的心,暫與她保持一定距離,靜待轉機……忍耐著不去做些什麽,靜待轉機……

皇帝暗藏著滿腹心事,於無邊夜色中,回到建章宮,一邊用著晚膳,一邊問底下人,容華公主“相中”侍講學士溫羨一事。

當聞聽底下人報說,這消息是容華公主有意放出時,皇帝依著對他這妹妹的了解,心中琢磨了一會兒,即已大概猜知,他這妹妹,在打什麽主意……

……若放在從前,他大可笑嘆妹妹癡性,如今再嘆,這滋味,就不免有些苦澀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皇帝心中酸澀,端起手邊盛滿清釀的金盞,剛送到唇邊,欲一飲解千愁,心裏頭卻忽然順著妹妹的主意,冒出另一種想法,那些為寒風吹折的細密枝芽,也立即隨之悄悄地自心底外竄,不斷滋長,如要蔓延占據整座心房……

幸而理智尚存,皇帝眉頭微皺,持盞的手亦用力了些,如要沖壓下這些心思般,將滿杯酒一氣飲盡,心中直念“靜待轉機”、“靜待轉機”……

然如是念了幾遭,那些枝芽仍是撓得他心癢,皇帝又連飲了幾杯酒,還是靜不下心來,一直到草草用完晚膳,負著手在殿內踱走了好幾遭,仍是有些心浮氣躁,心氣難平。

最後,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紫檀架前,打開了一方寶匣。

匣內,安放著那柄烏金匕首,皇帝拿起匕首,拔出刀鞘,鋒刃寒光映著他猶疑復雜的眸光,柄處篆刻的“斷金”二字,如能刺傷他的雙眼。

之前,他曾將明郎送他的這柄烏金匕首,同鐘愛的幾把寶劍一處,懸放在擡眸可見的刀劍架上,可是,每每無意間目光觸及,皇帝就會想起明郎贈他匕首時的情景,想起他與她的各種糾葛,心中就有愧意上湧,於是只能將這烏金匕首,收在匣中,自欺欺人地眼不見、心安寧。

……還是不安寧些吧……

皇帝將這烏金匕首緊緊握在手中,眸光深沉……心有顧忌,才能時刻警醒,別又犯糊塗,做下無可挽回之事……

沈湛翌日被召面聖時,見聖上書案前新設了一座小型包金木架,上面懸放著他所贈送的那柄烏金匕首,微微一愣,如儀行禮。

聖上命他平身,同他說了他嶽父溫知遇患病一事,沈湛聽了自然擔心,又想到妻子該會如何焦急,更是憂慮,正在心中暗自盤算如何是好時,又聽聖上道:“青州刺史蔡理,知道溫知遇的女婿是你武安侯,知道他的一雙兒女都在京中,已派人護送溫知遇入京治病,算算時間,大概再過十七八天,能到京城。”

如此,嶽父一行,或能和自己派出的人在路上遇到,一起回京,沈湛心道這般正好,拱手感謝聖上告知。

聖上聞謝淡笑道:“要不是蔡理在折子裏提到武安侯三個字,朕一下子還想不起來這七品經學博士是誰。”

沈湛感謝聖上關懷,回家後,將此事告知妻子,因為怕她著急,還特意緩和著語氣,慢慢地說。

但妻子溫蘅,其實已知道此事,聖上將此事告訴沈湛,她也終於可以,將此事告訴哥哥,心憂父親的兄妹二人,自然心情沉重,但溫羨怕妹妹太過憂灼,還是暫壓下自己的愁思,安慰妹妹道:“父親不會有事的,等他到了京城,我們請好大夫,好生照顧父親,父親會漸漸好起來的……”

溫蘅為寬哥哥的心,也不能表現地太過擔心,勉強含笑點頭,又遲疑著問:“……我聽說,容華公主……對哥哥有意?”

溫羨道:“誤傳的流言而已,哥哥是什麽身份,怎入的了公主殿下的眼?”

溫蘅心中對哥哥十分敬愛,認為以哥哥的品行,駙馬自然做得,只是哥哥與容華公主怎麽看怎麽性情不投,她嘆息著道:“這流言,倒誤了哥哥的婚事了……”

溫羨知道她指的是裴相千金一事,他本就猶豫是否要為仕途,違逆本心,去做裴相女婿,此事這般毀了,倒順他心意,含笑道:“這說明,我與裴三小姐,沒有緣分。”

溫蘅眉攏輕愁,“也不知哥哥與誰有緣?

她是真心希望哥哥得遇所愛,握著哥哥的手道:”哥哥也該成家了。”

溫羨瞥見不遠處的妹夫朝這裏看來,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淡笑著道:“父親病了,哥哥哪有心思成家,且等父親身體好些,再說吧。”

二人的父親溫知遇,是在臘月十七那日,在隨從護送下,抵達了京城。

溫家兄妹與沈湛聞訊,早在城門外相迎,來自青州的馬車停下,溫蘅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揭開車簾高喚父親,可車中的父親,卻恍若未聞,只像個小孩子縮坐在車廂一角,低著頭不言語,懷中緊緊抱著一個木匣子,如護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