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事

溫蘅在決定嫁與沈湛為妻時,就已預料到婚後她與婆婆華陽大長公主的婆媳關系,大抵難以融洽,她懷著這樣的心理預期,嫁入武安侯府,果然受到了華陽大長公主的冷待,因是意料之中之事,倒也沒有傷心失落,只是將她視作明郎的母親、視作自己的婆母,遵循兒媳的本分,用心侍奉而已。

她幼失慈母,每日裏一聲聲地叫華陽大長公主“母親”,漸也心生孺慕之情,希望能有一日,婆媳相諧,家庭和樂,然而華陽大長公主始終輕視她,認為她溫蘅,不配做她的兒媳,日日冷言冷眼,沒好聲氣。

溫蘅自小是家裏的掌上明珠,母親因病去世,父兄更是憐她如珠似寶,她平生哪裏受過這樣的閑氣,依她原來性子,不說做些什麽,至少言辭上要辯駁幾句,但為了明郎的緣故,卻壓抑著自己的性子,平日裏,一一都忍了下來。

但,無事生事、罰她跪祠堂,她忍得,故意推她下階、令她遍體鱗傷,她忍得,可將心思動到她家人頭上,還是這樣陰毒險惡的計謀,是要硬生生逼死她和哥哥,要讓他們的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孤苦終老,溫蘅心寒無比,再難忍耐,也不想回到那個沒有明郎的“家”裏,與華陽大長公主朝夕相對。

她來到了青蓮巷溫宅,哥哥人在翰林院官署中,聞叩開門的是家中老仆林伯,見是小姐來了,歡喜迎入宅中。

小姐不在京城的這段日子裏,公子依諾整修宅院,親自設計圖紙,而他負責尋匠督建,公子白日裏在翰林院為官,無暇分身,晚上回到宅裏,再一一查驗,告訴他何處尚可、何處不妥,留待他第二日轉達給工匠,如此忙碌了一段時間,宅院已整修至尾聲,只庭院裏的花花草草,還沒全部移種完成。

林伯也是看著小姐長大的,雖知主仆有別,但內心深處,也看小姐如女兒一般,他也有許久未見小姐,見小姐來此,心中高興,引著小姐在宅院裏閑逛,邊走邊同小姐笑講宅院布置。

“小姐您看,公子將這宅子,改成了咱們青州那裏粉墻黛瓦的樣式,走在裏面,是不是就像回到了琴川城裏?”

“這些假山石,同琴川家裏一樣,是按‘春夏秋冬’特別采購的,青石喻春,太湖石喻夏,黃石喻秋,雪石喻冬,四處石林相接,連通園中四時之景,其中亭廊軒閣,也與家中相仿,公子說,想讓小姐來到這裏,就像回到琴川家裏一樣……”

“園子裏的樹木花草,還沒全部移種好,小姐您也知道,亭閣易建,這些急不得,不急小姐,您和公子,往後都在京中,日子長久著呢!”

“這架未完成的秋千,是公子親手給您紮的,這幾天公子一從官署回來,晚飯都顧不上吃,就先紮這秋千,現下已經快紮完了,正好小姐您回來……”

………………

漸漸穿過竹籬花障,林伯引著小姐往一處清雅居室走,溫蘅遙見居室窗下種著芭蕉、廊下懸著風鈴,不待林叔說話,即淺笑道:“這是我的房間。”

林伯笑道:“正是呢。”

不僅房前布置與家中相仿,溫蘅推門進屋,見室內布置,一如她在琴川家中的閨房,屋裏彌散著清淡的香氣,碧幔漆榻,檀案香幾,內間外間以淡紫如雨的水晶珠簾隔開,外間陳設書案、琴案、博古架等物,內間黃花梨拔步床旁,紫檀梳妝台上,一面銅鏡因無主人使用,蒙著輕柔的鏡紗,溫蘅隨手打開下面的小抽屜,裏面簪釵飾物,竟一格格排放地滿滿當當。

她驚訝地拿起一只簇新的金釧,見其上花紋為蘅蕪枝葉,含惑看向林伯,林伯含笑道:“是公子放進去的,公子平日經過街市時,看到中意的女子飾物,就會替小姐買下,漸漸積少成多,裝滿了妝奩盒。”

溫蘅放回那只金釧,又將目光看向屋內香氣的來源——窗邊幾上那盆素潔清芬的茉莉花。

從前她在琴川家裏時,閨房雕花窗下,也設有一張燈草線菱紋香幾,幾上擺有一只豇豆紅釉花觚,每天清晨,她下榻盥洗後,坐在鏡台前梳妝,侍女春纖打開花窗透氣,哥哥就會從窗下經過,拿著一束清早新摘的含露鮮花,換走花觚裏過夜的花枝,站在窗外,笑著同正在攏發輕梳的她,說上幾句話。

溫蘅望著那盆茉莉花問道:“這房裏又無人住,養著茉莉做什麽?”

林伯回道:“是公子叫將這茉莉養在這兒的,公子說,小姐喜歡花,將這盆茉莉養在這兒,若哪日小姐回來住,一進屋就能聞到花香,這不,小姐您不是回來了嗎?”

茉莉香氣清新怡人,溫蘅那顆連日來憂懼惶恐的心,也似因它,得到了些許平靜安撫,她越發想念哥哥,目光越窗望向蒼茫暮色,喃音切切,“哥哥該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