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昭德帝是個要面子的人,誰把他的臉面往地上踩,他能要誰的命。

平日裏,昭德帝對鄭禦史多有忍耐縱容之處,哪怕鄭禦史說話不中聽,礙於鄭禦史當年為昭德帝彈劾攝政王的功績,昭德帝也不會對鄭禦史多加責罰。

可這不代表,昭德帝能夠容忍鄭禦史直接侵-犯他的君威!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在煽風點火:“皇上,鄭禦史根本就不是在誠心進諫,他這是在侮-辱您,把您比作桀紂之流。區區一個禦史,仗著當年有些功績,便自以為可以對皇上指手畫腳,以下犯上,皇上該好生懲戒鄭禦史一番才是!”

他的朋黨亦道:“後宮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我等外臣,本不該多加置喙。今有鄭禦史插手後宮之事,明日是不是誰都可以對皇上的家事評頭論足?”

對此,鄭禦史立馬予以回擊:“天家無私事,後宮不寧,則禍及前朝。太後娘娘壽宴上所發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子。我等吃朝廷俸祿,自當為皇上分憂。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若是個個都像爾等一樣,屍位素餐,看到弊病而不知進諫,只撿著皇上愛聽的話來說,與阿諛奉承的小人何異!”

“朝中正是有許多小人,朝堂上才會烏煙瘴氣,後宮中有小人的朋黨,是以後宮不寧。皇上該親賢臣、遠小人,這才是國家興旺的征兆!”

那些人聽鄭禦史一張口就把他們定義為小人之流,氣得吹胡子瞪眼:“朝中誰忠誰奸皇上自有論斷,不是你鄭禦史一張嘴說了算的!怎麽,按照你鄭禦史的說法,你說誰忠,誰就是忠,你說誰奸,誰就是奸,皇上若是不按照你的想法來治理朝政,就是忠奸不分?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做皇上的主呢!”

“你鄭禦史為參而參,為諫而諫,根本就是沽名釣譽之徒,你的話,不值得聽信!”

兩撥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昭德帝見狀,臉色越發不好。站在他身邊兒的近侍看著他額角隱隱暴露的青筋,心知這位帝王的忍耐怕是已經快到頭了,趕忙低眉順首,就怕一不小心被昭德帝注意到,跟著一起遭殃。

“都給咱閉嘴!你們這是把朕的朝堂當成菜市場了不成!”

昭德帝臉色陰沉的看著鄭禦史:“鄭禦史,朕看,朕這些年是對你太過優容了,以至於你膽大包天,什麽都想管一管!怎麽,要不要朕把這皇位讓給你來坐?”

這話極為誅心,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質疑鄭禦史的忠誠!

若是尋常的臣子,聽了昭德帝的話,只怕早就該跪下表忠心了,但鄭禦史不。

“臣之忠心,蒼天可鑒。今皇上被小人蒙蔽,懷疑於臣,請皇上賜臣一死,以證臣之清白,警示後人。”

昭德帝黑著臉看著鄭禦史,面對油鹽不進、不懼生死的鄭禦史,他是真的感到了憤懣與無奈。

在昭德帝當初冊封周氏為皇貴妃時,鄭禦史也這麽鬧過,可惜,那時他身體不好,一個激動,在朝堂上暈過去了,等他醒來時,木已成舟。

這次,又是這樣。

動不動就死諫,這是打量著他不敢真的讓他去死一死麽?

有那麽一瞬,昭德帝是真的對鄭禦史動了殺心的。可他知道,殺了鄭禦史,非但會徹底把自己的名聲給搞臭,而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當年,鄭禦史死諫攝政王歸政於昭德帝時,攝政王勃然大怒,直接將鄭禦史押入了死牢。攝政王沒有料到,他盛怒之下的這個做法,會在文官中引起軒然大波。

文人也是有血性的,鄭禦史被抓,徹底激起了他們的血性,鄭禦史的親朋好友、同窗、以及那些敬佩鄭禦史為人的文臣聯名罷朝、死諫。最後,縱使是權勢滔天的攝政王,也抵擋不住輿論的壓力,最後將鄭禦史給放了出來。

鄭禦史當時的一番死諫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功,歸根結底,是他站住了大義二字。

這件事,在當時,對攝政王一系的影響極大。在那之後,攝政王便徹底失了大義的名分,開始步步潰敗。

有這樣一件事在前頭杵著,昭德帝就算再想動鄭禦史,也得多思量思量。殺一個鄭禦史不難,難的是,殺了鄭禦史的後果,他是否能承受得住。

死諫攝政王時,鄭禦史是占據了大義的,這一次,“理”這個字照樣在鄭禦史這一邊。太後壽宴上發生的事,讓昭德帝的任何話都變得沒有說服力。

權衡利弊之後,昭德帝最終決定向鄭禦史妥協。

昭德帝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知道,像鄭禦史這樣的傳統儒士需要的是什麽。他們鬧這一番,無非是想確保中宮不可動搖的地位,打擊一切有可能威脅到中宮的因素。

若是想讓這些人滿意,什麽空口承諾都是虛的,他得做出些事實來,才能讓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