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喬婭早上出發的時候,蒙特裏久尼還是艷陽高照,而在她騎著黑馬一路馳騁,在傍晚只是遠遠眺見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頂之時,頭上已是烏雲密布,天空似乎並沒有經過夕陽西下的隆重儀式,便直接過渡到了夜晚,等到她來到佛羅倫薩城外時,那些分散在山野之間的農戶與貴族家的莊園,都已經亮起了燈光。

喬婭在城外找了一家農戶,自稱自己是從羅馬到熱那亞尋親的,路過此地,想找個歇腳的地方,然後花了些錢,買下了這戶人家一間閑置的屋子和床鋪一晚上的使用權,她將有些疲乏的黑馬牽到了午後,一邊拍著馬脖子,一邊喂一些新鮮的野草,大黑馬一邊嚼著馬草,一邊甩著尾巴,還沖著喬婭噴著鼻息,經過一天跋涉,這匹馬跟她的友誼倒是已經突飛猛進了。

喬婭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自己以前騎馬都是側騎,每次騎馬的時候都在提心吊膽,唯恐自己從馬上摔下來,所以跟自己的坐騎都培養不出感情來。

喬婭喂了馬,便回到了屋子裏。

此時正是晚禱時間,農戶一家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喬婭隨著他們一起做完了禱告,才開始吃晚餐,農戶家裏的晚餐自然是比不上奧迪托雷莊園的,兩個粗糧面包,一杯羊奶,以及一杯葡萄酒,喬婭嘗了嘗葡萄酒,味道比老克洛酒館裏的基安蒂葡萄酒還要差一些。

不過她也不挑,在農戶家幾個人的注視下將給她準備好的面包和葡萄酒一掃而盡,唯獨羊奶因為味道太膻,她下不了口。

用完晚飯之後,她便跟主人家道了晚安,進了那一間暫時屬於她的屋子。

這間屋子很空,只有一張床以及一張桌子,桌子上是一個銹跡斑斑的燭台,盡管農戶的妻子在床上換了一床新的被褥,但是仍能從燭台以及桌子上的落灰看得出來,這間屋子已經閑置了許久。

她對於睡覺的地方並不挑剔,只不過是因為馬已經乏了,必須得找一個歇腳的地方,比起牽著馬大搖大擺地進城,還是住在城外比較安全,她可是記得羅德裏戈連佛羅倫薩的一個小教堂都能安排自己的眼線的。

她在床上躺了會兒,直到夜色更濃,聽見農戶一家人也都回房睡覺了之後,她才起了床,從克勞迪婭收拾好的行李中拿出了刺客袍,披在身上,拉開了床頭的窗戶,輕輕一躍,便跳出了窗。

這扇窗朝著屋後,她剛落地就聽見一聲馬嘶,她扭過頭去,正好看見大黑馬閃閃發亮的眼睛,她立馬用右手食指在嘴唇邊上比了個噤聲的標志,然後走上前去,拍了拍馬脖子,小聲說道:“我進城去辦點事兒,不方便帶著你,不過你放心,我要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大概是她的動作太過溫柔,大黑馬很快平靜下來,只是馬尾巴還時不時地甩動一下。

喬婭安慰好了自己的新朋友,便朝著不遠處的佛羅倫薩城進發。

此時的夜已經很深了,佛羅倫薩除了城中仍在巡防的衛兵手上的火把之外,便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幾窗燈光,她熟門熟路地從交疊的紅色屋頂上跳過,經過了聖母百花大教堂以及領主宮,來到了阿諾河上的維奇奧橋上。

這座橋的對面,再走不遠的距離,就是托蒂府邸了。

喬婭還記得她上一次走過這座橋的時候,那天的天氣不錯,被綿綿陰雨困在家中多日的佛羅倫薩人們都湧上了街頭,陽光灑在阿諾河上,像是一粒粒滾動著的金子,她能聽見車輪碾過石板路面的聲音,以及不遠處堤岸碼頭上水手們的吆喝聲。

那時的瑪蒂娜躺在床上,幾乎只剩下了一口氣,而她惶然無措之下,不顧所有人驚異的目光,跳在了佛羅倫薩的上空,想要去把裏卡多找來。

而就是這一去,就再也沒機會看見托蒂家的那些人了。

她在回來的路上,踏上了這座橋,眼睜睜看見衛兵們抓走了他們。

維奇奧橋是但丁與闊別多年的初戀情人貝阿特麗切的重逢之地,對於許多沉迷於但丁長詩的讀者而言,這是座象征著重逢以及新生的地方。

時隔一年,喬亞再一次踏上這座橋的時候,只覺得有些恍惚,她在深夜空無一人的橋上呆站著,聽著橋下阿諾河的河水踏過河底石頭的聲音,過了許久,才邁出了右腳,然後緩緩的幾步,走下了維奇奧橋,踩在了阿諾河畔的石板路上,在幾窗孤零零的燈光之下,來到了托蒂府邸前。

不知道什麽原因,托蒂府邸並沒有被市政廳沒收,大門的門楣上還掛著托蒂家族的族徽,只不過大門的門鎖疏於保養,已經是銹跡斑斑,而整棟樓也與這個門鎖一樣,陳舊、腐朽,且落滿了灰塵。

喬婭在屋前站了一會之後,便向門的左邊摸索了一下,尋到了墻壁上的一出凸起,雙手撐著那處凸起,便開始向上攀爬起來,她熟門熟路地爬到了自己房間的窗戶的窗台上,一手攀在窗戶的過梁上,另一手則用指尖摩挲著窗戶的縫隙,然後從窗外拉開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