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直到四下徹底安靜,庭院回廊的科林斯式立柱之前不再有幢幢人影,她才從那把椅子上站起身,關上了窗戶,又拉起了只有冬天才會用上的天鵝絨窗幔。

在月光被窗幔阻擋在窗外之後,屋內只剩下了燭光照明,火焰在石英掛飾之間飄動,在地上投下一縷縷金銀交織的光。

拉窗幔仿佛是一聲號令,喬婭原本帶著些困倦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有神起來,她提著亮緞裙擺,小跑到了屋子內四柱床的地台前,蹲下了身,從床底下取出了一套顏色樸素的衣服來。

她取下頭上的珠鏈,將頭發編成了兩條辮子,用一條黑白相間的頭巾仔細纏住,又脫下了身上花紋艷麗而華貴的長袍,將那套顏色樸素的男裝套到了身上。

僅需十分鐘,波吉亞的小姐就能變身羅馬街頭的平民少年。

少了那條華貴的長袍,喬婭也步伐都更加輕快起來,她拉開了窗幔,打開了木質百葉窗,躍上了窗台,在觀察到庭院裏並沒有人影走動之後,她伸出雙手掛在了窗頂凸起的過梁上,雙臂發力,撐著整個身體爬到了過梁上。

而這並不是她的終點。

她借著月光的照明,右腿使力,然後淩空躍過了自己窗前那棵翠綠欲滴的橄欖樹,落在了臨近的另一扇窗戶的過梁上。

這也並不是她的終點。

她像是一個身姿矯健的攀登者,在這棟建築上攀爬跳躍,又從房屋的屋檐相連處一路奔跑跳躍,經過奧爾西尼宮中心處的噴泉花園,來到了東南角的塔樓前,踩著塔樓窗戶的拱形過梁,爬上了塔樓的最高處。

從自己房間的窗戶,爬到這出塔樓樓頂,她僅僅花了二十分鐘。

經過一系列的攀爬和跳躍,她的氣息已經有些亂了,不過她並沒有馬上坐下,而是站在了邊沿處,向遠方眺望。

梵蒂岡城位於羅馬西北角的梵蒂岡高地上,盡管奧爾西尼宮塔樓並沒有如同梵蒂岡宮那樣絕佳的位置,但是登上頂點,仍能將羅馬城的燈火盡收眼底。

這個時候的羅馬,並沒有從中世紀時期的黑死病肆虐的噩夢中完全脫身,貧窮地區每天仍有無數人死於瘟疫,再加上英諾森教皇全身心都撲在了奢靡的生活,以及籌備十字軍東征土耳其這件事上,教廷金庫虧空,教皇甚至需要在棕枝主日的時候典當主教法冠來購買棕櫚葉,分發給人們。以至於聖職買賣泛濫,教廷公然高價兜售贖罪券,你只需要花上一部分錢,買上一張贖罪券,就可以被赦免掉盜竊、搶劫,甚至是殺人的罪責。

於是羅德裏戈向來不允許住在奧爾西尼宮的幾位尚且年幼的小姑娘獨身前往羅馬,出於對於折磨了歐洲數百年的瘟疫的懼怕,也處於獨身女性的人身安全的考量。

十五世紀末的羅馬,往昔帝國榮光不再,變成了一個犯罪者的天堂,安居者的煉獄。

但它同樣也是繁華而喧鬧的。

只是從那一片片閃爍的燈光,就可窺見千年前的繁榮模樣。

喬婭是去年才知道這個地方可以遠遠望見羅馬城的,當時胡安興沖沖地帶著她來到塔樓門前,說聽奧爾西尼宮的侍女們說,說塔樓的高度剛好可以將半個羅馬城盡收眼底。只不過阿德裏亞娜為了孩子們的安全著想,將塔樓的門上了鎖,禁止他們爬上塔樓的,於是直接從從大門上樓是不太現實的。

“我還真是想看看從這個角度俯瞰羅馬是什麽樣子的。”胡安垂頭喪氣地說。

喬婭當時並沒有說話,只是揉了揉他頭頂柔軟的棕色的卷發。

當夜,她換上了偷偷藏著的少年衣服,在奧爾西尼宮的屋頂上奔跑,然後爬上了塔樓樓頂。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跑酷。

這個身體才十幾歲,稚嫩得很,無論是體力、肢體力量、還是反應能力,都比不上曾經的她,她爬上塔樓時,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只能靠在樓頂上的幹草垛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拖著漸漸從極限狀態恢復過來的身體,走到樓頂邊緣,去欣賞羅馬入了夜時的萬家燈火。

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通過自己的手去攀越高峰,通過自己的腳去跨越溝壑,站在高處所能望見的風景,真的很美。

這也是她當初練習跑酷的初衷。

總有一天,她會跨過這道墻,去到沒有任何塔樓可以阻擋住她的地方。

喬婭在塔樓上待了好一會兒,才又沿原路返回,只不過她在翻窗回到自己房間之前,察覺到窗幔被人動過,便直接從窗頂過梁跳到了門廊上,再沿著立柱一躍而下。

她拉開了頭巾,任兩根長長的辮子垂到肩頭,捋了捋鬢角處的亂發,調整了呼吸和表情,推開門,走進了屋內。

燈光入水,清晰地照亮了屋內的所有家具與陳設,以及穿著白色修米茲襯衣,黑色肖斯長褲,坐在書桌前那把但丁椅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