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2頁)

至於那個伯父,更是當年在家族中陷害父親的元兇,這些年沒少腆著臉同她拉關系,套近乎,她對他簡直是深惡痛絕,如今她快死了,自然也不想讓他今後好過。

但是鴻山一脈就不同了,文定年同她一塊兒長大,小師弟是她父親趙齊從難民堆裏撿回來的,趙齊去世時,他年紀尚小,幾乎可以說是她一手將他帶大的,與他們的情分自然不同。

蕭晟提到鴻山,就好比抓住了她的命門,即便是油盡燈枯之際,她也費盡全身精神,絲毫不敢懈怠,“皇上,鴻山一脈除去我之外,不過就只有兩人,文定年如今在北方前線與北蠻交戰,此役關乎我大梁今後百年江山,不可不慎,待北蠻平定之後,陛下便讓他回鴻山養老去吧。”

“華娘這是何意?”蕭晟似乎很不解。

他越是如此,趙華便越加小心應對,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鴻山一脈不過寥寥三人,蒙陛下看重,臣妾忝居後位,文定年暫領丞相之職,但陛下也切不可太過擡舉鴻山,還須得讓天下人知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讓文定年回鴻山養老,便是陛下對他的恩賜,若他不肯回去,那便留不得了。”

蕭晟猛地擡眼,“皇後,這是何意?鴻山先生是朕的嶽父,你是朕的皇後,文相同我更如親兄弟一般……”

“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無論是先父、文定年,還是臣妾,都是您的子民,您才是天下之主,鴻山一脈雖只得我們師兄弟三人,但始終牢記先父遺訓,以匡扶社稷為己任,若是貪圖財貨權勢,那便不是我鴻山門人,平定北蠻後,我大梁可太平近百年,文定年理當交出權柄,回鴻山教書育人,否則便是鴻山叛徒,陛下自不必憐惜。為帝者,謀的是天下,是萬世,而非一城一池得失,心中所系者是萬民,而非身邊親近之人。陛下當事事以大局為重,萬勿耽於兒女之情。”趙華的聲音冷酷,聽在蕭晟的耳中卻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知我者,華娘也。”蕭晟難掩激動,緊握住趙華的手。

這麽多年,只有趙華所思所想都同他不謀而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他的心坎裏去,若她去了,還有誰做他的良師諍友,偌大的天下,再也找不到一個能同他說話的人了,他便真成了那孤寡之人。

看著蕭晟的臉色,趙華心頭一松,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此時一旦松懈下來,便覺得全身力氣被盡數抽走,身體累到極致,心裏卻說不出的平靜舒坦。

熬了這麽多年,總算是到頭了。

“皇上,”趙華喘著氣,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卻帶著深情演好最後一出戲,“臣妾走後,只求陛下以龍體為重,加餐飯,勤添衣,親賢臣,遠小人,權歸於陛下,政歸於中書,必能一統天下,為萬世明君……”

“華娘,華娘……”蕭晟淚流滿面,趙華不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知己,只有她知道他成為萬世明君的理想,只有她肯始終如一地為了他們共同的理想,無怨無悔地付出,就算他們並不曾有過夫妻之實,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趙華的臉色一寸一寸的灰敗下去,呼吸越來越輕,今生的一幕一幕從眼前飛快地掠過,最後定格在青山綠水之間,那一日正好的陽光和那一襲青衫。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終於解脫了。

“皇後娘娘殯天了”

喪鐘敲響,後趙華薨於坤寧宮,梁太祖蕭晟痛哭不止,罷朝三日,舉國同悲,太祖親擬謚號孝文至德莊敬皇後,史稱莊敬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