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7頁)

活了三十年,所有的痛心全是為了懷中人……

羅文琪苦笑,就算沒有戰場上的敵對,那又如何?這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了……

天缺了,女媧可以煉石補天,心缺了,再也修補不得……

“馬鞍上掛著的布袋裏還有一點牛肉幹,你拿過來,我餓了……”

心知羅文琪是不願再提這些煩惱事,摩雲默然,伸手取下布袋,倒出幾塊拳頭大小的牛肉幹,一點點細心撕開,喂入羅文琪口中。

“幸好聽了你的話,沒殺雪光,不然,也找不到這個泉水……”

羅文琪一怔,歉疚湧上了心頭。

只因雪光是那個永遠也忘不了的人所贈送,他才如此任性地保護……

拿起匕首割下一塊幹凈點的布條,從懷中挑了瓶金創藥,塗上摩雲手腕的傷口,再用布條細細纏繞住。

摩雲一動也不動,目光隨著羅文琪的動作轉,幾次話到口邊,卻怎麽也說不出。

阿宣,我喜歡你,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不用問,羅文琪也知道摩雲想說什麽,換了任何人,他都可以冷靜而巧妙地回絕掉所有的異想。可是,面對摩雲,他竟不忍心……

少年時不懂五哥異常的舉動,等他懂得愛一個人之後,便逐漸理解了那些無言的情意。

他愛了慕容翼飛十四年,摩雲卻愛了他十二年,上天讓他為無望的愛而絕望時,卻又給了他一份真摯的情……

為何上天總愛如此捉弄於人呢?

自己深嘗過的痛楚,難道也要付諸在摩雲身上?

轉開眼光,不去面對摩雲眸中熱切的眷戀,低聲問:“五哥,當年,你怎麽會被人追殺到洛陽白馬寺的?”

阿宣分明是在逃避,甚至不讓自己有表白的機會……

一如少年時那樣聰穎絕倫,事事占得先機……

你不想讓我愛你嗎?那為什麽不直接說出來?是舍不得我傷心,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睡夢中也緊皺的眉頭,是為了你喜歡的人嗎?

多想問個清楚……

然而,阿宣是那樣驕傲與自尊,怕只怕,說清問明,那一份曾經有過的兄弟情誼也就化作流水,再也不能挽回……

如果是這樣,那他寧可不說,只以五哥的身份去疼他惜他……

想到這裏,一個欣慰的笑容浮上了面容。

“我十七歲那年,父親去世,本來應由我繼承可汗之位,可我二叔勾結了斛律部、吐突鄰部等幾個部落,又聯合柔然,突然起兵,殺散了副伏羅部的精銳。部下拼死掩護我逃了出來。我二叔誓要斬草除根,一路追殺,我無路可走,就不停地向南逃,結果逃入天朝境內。原以為敕勒兵不能過境,誰知我二叔又買了殺手南下追殺,等我逃到洛陽時,身邊的衛士全部被殺光,我也受了重傷。要不是你發現了我,大概我早化成一堆骨頭了。”

驚心動魄的經歷,在摩雲口中說出來,卻是平淡無奇,仿佛根本沒當一回事。

羅文琪聽得冷汗直冒,“幸虧你藏在白馬寺,外人不能擅入,殺手沒找到你。那後來你離開,是你的族人找來了?”

摩雲微微一笑,“我有個同母的嫡親姐姐嫁給了敕力犍部的首領,她知道我二叔叛亂,便派人找到我,接我回大漠復仇。我花了四年的時間,聯合了袁紇部、敕力犍部、幡豆建部等部落,打敗了我二叔,奪回了汗位。然後我就回來找你,可是你已經去了京城,等我追到京城時,你又入了皇城。我到處打聽,都找不到羅阿宣,只能遺憾地回大漠……”

羅文琪哭笑不得,“阿宣是我的小名,長大成人後自然由長輩起官名叫羅文琪,你當然找不到……”

摩雲低低嘆息一聲,“記得離開京城的晚上,我獨自坐在長盛樓喝酒,喝了整整一壇老燒春都沒醉。那天是五月初二,下著大雨,一夜雨聲到天亮……”

猶如晴空霹靂在羅文琪耳邊炸響,一刹那,天地都變成了空白……

那一夜,正是他踏入崔實大將軍府的日子!

不堪回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以為早忘卻的痛苦竟如此清晰地深刻於骨髓之中……

身體被深深刺穿,劇烈的痛楚幾乎令他昏厥,極度的厭惡伴隨著眩暈模糊了他的神智,鮮血染透了潔白的絲被……

昏暈過去又被痛醒,長夜盡是無休止的折磨,不知道有多少次,每一次的輪回都那麽漫長……

攥透了掌,咬穿了唇,拼命地忍耐,一切代價只為了入宮,去見愛了多年的天子。無論要他付出多少,他也無怨無悔……(詳見《九重帝心》)

從崔府出來時,天下著大雨,一步步那麽艱難,仿佛在刀尖行走。雨水撲打在身上,流到腳跟,變成淡淡的紅,一絲絲蜿蜒在水中,轉瞬即逝。

一陣狂風襲來時,眼前的道路旋轉如飛,什麽也看不清,不得不扶住了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