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動作太自然,以至於周正昀不知道該不該怦然心動,也就只是順著他的話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她感覺不出體溫的異常,但人是真不大舒服,就應道,“可能……”

程繼文說,“去醫院看看?”

“我回家吃個藥就好了。”周正昀趕忙說道。按她以往的經驗,吃個感冒藥,多喝一點水,休息兩、三天,必然無恙,就算讓醫生診斷也是這個章程。

然而,程繼文又問,“家裏有什麽藥?”

“還……沒有買。”她如實回答。

他點著頭,卻說,“還是去醫院吧。”

“也不是什麽嚴重的……”

她還沒有說完,就讓程繼文打斷道,“你是學醫的?”

周正昀感到莫名,卻仍回答了,“不是。”

“既然不是學醫的,那你拿得準自己要吃什麽藥?生活經驗不是萬能的,如果人靠經驗就能好好活著,我就該算到今天會被你痛罵一頓,提前做好準備。”程繼文說。

周正昀笑了出來,他好像既慚愧又不甘心被她頂撞到啞口無言。她低下頭,輕輕地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在罵你……”

“是,你只是陳述事實,所以,不如成全我想當個好老板的心?”

周正昀聽得出他是想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輕松些,卻聽不出他是並不在意“我喜歡你”的那個部分,還是不想打擊她,或使氣氛轉化成尷尬,因此忽略不提。

程繼文用目光搜尋著兩旁的街道,一邊說著,“我記得這條路上有一家診所……”

饒是他的記憶沒有出差錯,要在診所附近找到停車的地方,也是頗費一番功夫。但他一點也不急躁,停車入位的動作堪稱行雲流水。要知道,姚自得是她朋友中唯一一位擁有自己的座駕的,因為姚自得停車技術一塌糊塗,有時還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左是一輛奧迪,右是一輛寶馬,他們要停入當中,不小心刮擦到哪一輛都能肉疼半個月),所以當她見識到程繼文的開車方式,不由得感慨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車子停穩,程繼文解開安全帶,卻轉向後座,一把撈來他自己的外套,對周正昀說,“先穿上,再下車。”

程繼文沒有給她拒絕的時間,把外套交到她的手裏,徑自撐開雨傘下車了。

周正昀只好把他的外套穿上,然後打開車門,躲入他早已等候在外面的雨傘下。

他們在驟雨中從一間間商店的屋檐下走過,夾雜雨絲的寒風一陣陣撲來,頭頂的雨傘倒是撐得很穩,只是越來越傾斜向她這邊。周正昀忍不住握上傘柄,把傘掰正,余光裏見程繼文稍有一愣,然後笑了一下。

沒有走多遠,聞到一股雨都沖不散的西藥藥片的味道,提醒他們已到達診所。即便是晚飯時間,風刮著、雨下著,亦有不少人坐或站在診所裏。診所的環境整潔座椅幹凈,醫護人員身穿白色褂子,流程正規。

程繼文幫她掛上號,又要來一支體溫計,是那種水銀的。他有經驗地把體溫計甩了兩下,看了一眼起始溫度,才交給她。

周正昀把自己的衣領拉下來些,將體溫計夾進胳膊底下,冰冰涼涼的。這個過程中,她也留意著程繼文,知道他早已別開頭去。

輪到周正昀看診的時候,她已經取出體溫計好一會兒,程繼文跟著她一起走到診室門外,告訴她剛才測出來的體溫是三十七點八度,又說,“我在門口等你。”

於是,坐在裏面看診的周正昀只要把頭一轉,即可看見程繼文站在外面低頭劃著手機,還有一只手是放在褲兜裏的。

醫生把她的體溫計塞入酒精瓶,檢查過她的扁桃體,戴上聽診器聽了下她的胸腔,詢問了她有無過敏藥物,然後一邊開著藥方一邊交代她這幾天吃東西要忌口。本來就不是大病,兩、三分鐘解決了。

周正昀走出診室,手裏的藥方就讓程繼文拿走了。他說,“我拿藥,你去坐著。”

頭重腳輕的人,一旦找到可以依靠的支點,就起不來了,甚至任其擺布——此刻周正昀正是這個狀態,乖乖地坐下等待他拿藥回來。

醫生只開了三天的藥,護士抽下一只小的塑料袋裝,所以程繼文將其拎在手底下的時候,那一只小袋子竟然顯得怪可愛的。

從診所出來,天黑了,雨也柔了,他們又是從一間間商店門外走過,聽著路上的汽車輪胎沙沙地攆過濕漉漉的地面,屋檐上的積水咚咚地滴在空調機箱上。

程繼文打著傘把她送進車中,才從車頭繞過,收起傘坐進駕駛座裏。

他拍了拍袖子上的雨水,然後開動車子,說著,“我剛剛搜到了附近有家飯館,口味挺清淡的,我們吃個晚飯再走,這樣你到家就可以吃藥了。”

“嗯。”周正昀聲音輕輕地應道。確診自己是發著低燒,她的精神也理直氣壯地脆弱起來,仿佛在告訴她,病人要有病人的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