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路上,趙南簫沉默,徐恕基本也沒講什麽話,到了機場上飛機,兩人並排位子,起飛後,徐恕向空姐要了條毯子,放她腿上,說:“三個多小時。睡吧。”

趙南簫並沒有感覺很累,閉目假寐。

飛機升空,漸漸平穩,機艙裏的燈暗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趙南簫睜開眼睛,發現坐邊上的徐恕睡著了。

他坐她外側,頭微微朝外靠去,閉著眼,看起來睡得很沉,很疲倦的樣子。

趙南簫望了他側臉片刻,視線往下,落到他的身上。

初冬,天氣已經冷了,他穿得還是挺單薄,依然是襯衫加薄夾克,和上次在青嶺大橋工地遇到時一樣。

記得他從小就扛凍,或者說,不愛穿衣服,下雪天也絕不穿秋衣褲,怎麽說他都沒用,這麽多年了,這個習慣好像還是沒改。

趙南簫屏住呼吸,拿起自己身上的毯,輕輕蓋在他的肩上。

機艙裏非常安靜,伴著耳畔那種飛機發動機發出的單調而低沉的嗡嗡之聲,趙南簫漸漸也感到困了。

恍惚之間,耳畔忽然響起嘈雜聲,頭上的燈似乎也驟然亮了。

她感到刺目,睫毛顫動了幾下,慢慢地睜開眼睛,短暫的閃神之後,發現毯子又蓋在自己的身上,而她的腦袋,連同整個人,竟然都歪向徐恕,就這麽靠在他肩上,睡了過去。

他的身體坐得筆直,一動不動,視線看著機艙前方那位正面帶笑容提醒飛機很快就要降落的漂亮空姐。

趙南簫一下清醒過來,急忙坐回來。毯子從她身上滑落,掉到她腳邊,她要撿,他已俯身下去,幫她拿了起來,低聲說:“快到了。”語氣如常。

趙南簫醒來後的那陣尷尬,因為他的這一句話,稍稍化解了些。

她順著他的話,低低地嗯了一聲。

飛機停在自治州機場。一出機艙的門,高原上的寒意就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昨天她查過天氣,這裏的氣溫,現在早晚最低已經零下了。

更糟糕的是,雨下得也很大。

他領著她上了停在停車場裏的一輛車,轉頭問:“現在就去那邊嗎?”

趙南簫看了眼腕表。

淩晨一刻了。

“太晚了,雨還下得這麽大。機場附近有住的地方嗎?天亮了再走吧。”

她說,透過車窗望向四周。

機場很小,除了機場和機場通出去的馬路上亮著燈光,視線裏一片夜雨,黑咕隆咚,看起來十分偏僻。

“距離最近的縣城有三十公裏路,通常都會去那裏住,條件好些。機場邊上只有一間民居改的小旅館。”

“就這裏吧。”趙南簫也感到了些疲倦,說。

他開車來到那間門口亮著昏暗燈光的旅館,推門進去,叫醒趴在櫃台後睡覺的一個當地人。

“還有一間房。”那人操著一口帶了當地濃重口音的普通話,說。

徐恕看向她:“要麽去縣城。”

趙南簫看了眼門外的暗夜大雨,搖頭:“算了,對付著到天亮就好了。”

兩人拿了鑰匙,走進房間。

房間十分狹窄,一個衛生間一張床兩張半圓舊沙發椅就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間,站著兩個人,一種相對局促的感覺。

“你去洗洗,早點休息,我睡椅子。”

他看了眼四周,立刻脫了外套,過去搬椅子。

趙南簫進浴室鎖門,簡單洗漱了下,出來,看見他把兩張椅子搬到窗戶邊上挨在一起,人背對著床躺上去。

他兩腿很長,架在椅上,腿連同腳就掛在了外頭,頭靠在另張椅背上,微微後仰,身上蓋著他的夾克。

趙南簫和衣慢慢爬上床,關了床頭燈,閉目片刻,她睜開眼睛,借著窗簾透進來的昏暗夜色看著那個年輕男人的影。

“徐恕,你那樣睡不舒服,明天還要開車,上床吧。”

“床有空。”

她說。

過了一會兒,趙南簫感到身側的床微微一沉,他躺在了床的最外側,身體和她隔著一臂的距離。

“委屈你了。你放心睡。”他說。

他大約也是真的倦,上來後很快就睡著了,再沒有動過。

趙南簫將棉被往他身上輕輕挪了挪,也想抓緊時間休息,卻沒有半點的睡意。

雨水不停地敲著玻璃,狹仄的房間被黑暗籠罩,她聽著耳畔傳來的年輕男人均勻而深沉的呼吸聲,久久無法入眠。

這樣的情境,很難讓她不去想起從前後來的又一些舊日時光。

父親去世半個月後,她帶著悲痛回到學校,再過些日子,徐恕也歸校了。他那標志性的金色莫西幹頭竟然不見了,變成普通發型,刺頭改邪,這讓教導主任松了口氣,頗為自己的嚴抓效果感到滿意。

再過些時候,初三開始報名中考的時候,他申請要求跳級參加。

校方一開始拒絕,畢竟,努力追求更漂亮的升學率是每一所學校孜孜以求的重要目標。但後來,大概徐叔叔又怎麽活動了下,初中生涯的最後幾個月裏,趙南簫在教室裏看見了徐恕的身影。最後她被保送上了最好的重點高中,和葉之洲同校。讓趙南簫有點驚訝的是,徐恕居然也考上了,雖然分數吊車尾,但真的是上線了,還進了她所在的實驗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