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萬葉千聲皆是恨 第三十三章 琴音傳幽恨(第3/4頁)

襄王朱瞻有些不忍心,他將案上的茶盞朝母後身邊移了移。

張太後微微點了點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說道:“兒呀,你也是仁宗皇帝的嫡子,你皇兄的親弟弟,就效仿宋太宗挑起這副重擔吧!”“母後!”他一聲低呼,眼前仿佛又浮現起那抹深藏在心底的麗影。

那一年的夏天,在宮中蓮池邊上的初遇,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她在不經意間沖著他回眸一笑。

雪白的一張瓜子臉,柳眉彎彎,鳳目含愁。

是了,正是籠在眉眼間那淡如煙、輕似霧的愁緒,在一瞬間便牢牢將他的心神縛住了,即使他常年不在宮裏,即使不能天天見面,即使遠在千裏之外的封地,對她,他還是心心念念不能忘懷。

今天,若是自己應下了,那麽母後又會將她置於何地?就像是偷了別人的東西一樣,他的臉霎時變得通紅,“不,祁鎮還有皇嫂相輔,皇嫂一向才華過人,機警善斷……”“住口”!張太後冷了臉,把茶杯往案上重重一放,“若是沒有她,你皇兄也不會走得這麽早。她有才,她就是太有才了,我就是怕她把祁鎮引到歪路上去。祁鎮若是沒她這個娘,我倒還少操些心!”“母後!”朱瞻不知如何接語,他想出言相駁,因為在他眼裏,她是完美的,是洛河水邊不食人間煙火的洛神。

可是他也怕,尷尬的身份,他如何能為她去講情呢?“好了,就讓她自生自滅吧,她若真是隨你皇兄去了,倒算她有情。”張太後仿佛有些倦了,靠在棉墊子上愣了片刻才揮了揮手說道:“去吧,你一路勞頓,剛剛才到,先下去休息吧,有什麽話明兒咱們娘倆再細細地說!”“好!”朱瞻點了點頭起身行禮告退,出了仁壽宮靜靜地走在宮中小徑上,心中波瀾叠起是前所未有的不安。

皇兄的猝然離世,母後蘊含千鈞之負的話語帶給他太多的震撼與意外,他能承受得起嗎?從小到大,在眾人的眼中,皇兄就像高掛在空中的紅日,他英俊爽朗、睿智通達,深得所有人的寵愛與敬重。

自己呢?好像是夜空中的一輪新月。

是的,雖然他們都是皇家子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同樣萬眾矚目高懸於空,可是月亮和太陽是不會同時出現在天空中的。

當太陽在空中把光芒和熱量散發出來,用光明和熱亮澤被蒼生的時候,自己這個害羞的月亮就會躲藏起來,只有等到太陽倦了睡了,他才會悄悄地露出頭。

月亮的光和熱都遠遠不及太陽,可是他所獨有的那份純美如玉、冰清勝雪的皎潔,在寂寞無邊的暗夜中撫慰了多少人,又帶給多少人希望與溫暖。

想到這兒,他突然停下了步子,就站在高大宮墻下的夾道中,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今兒是怎麽了,星光是如此慘淡,襯得淡淡的月光投在地上顯得寒霜深重,淒涼得有些無助。

他縮了縮肩,身後隨侍的太監立即上前為他添了一件皮衣大氅,瑟瑟的感覺無邊無盡地襲入他的身體,寒氣一點兒一點兒擴散開來,他不禁有些暗自納悶,今夜怎麽會這樣冷呢?入了正月,春天就該來了,不是嗎?他怔怔地立在那兒,舉目向東邊那排高大的殿宇望去,他知道,那兒是坤寧宮。

慘淡的月光使那高大的殿宇如同遍布白露,往日華美的宮殿如今白燈掩映,素紗環繞,看上去很像是嫦娥的廣寒宮。

那宮裏美若冰晶,霜肅九華的仙子如今可還安好?一想到她,他的心裏仿佛漸漸湧起絲絲的暖意,忽然間他覺得自己的雙腿仿佛失去了行走的力量。

心中有些慌亂,他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唯恐他的心事被旁人猜透半分。

仿佛不經意地回頭一瞥,只見隨侍的太監都深深低垂著頭,他的心才稍稍鎮定了些。

是的,沒有人知道,如月一般純美的她已在自己的心中存了多少年。

他會小心翼翼地將她重重包裹,悄悄深藏在自己的心底,不讓任何人窺了去。

剛要邁步前行,忽然間,一陣清冷的樂曲由遠及近悄然奏響。

在這寂寞的寒夜,在這宮禁森嚴的內廷,誰敢如此?他迎風而立,靜聽夜曲。

曲調抑揚起伏,音走圓珠,聲碎金玉,悠揚中透著一種悲慨的微妙。

琴聲悠然不歇而叠,他臉色微變,這份純熟的技藝,在宮中絕不作第二人想。

是她。

可是為何要選這首曲子來彈?琴聲顫顫細將幽恨傳,白露至飛雁斜,斷腸時黛眉獨深蹙,望青雲而拊心,仰高天而嘆息。

心底漸明,可是又有些不甘,就這樣放棄了嗎?坤寧宮大殿內,一身素服的若微端然坐於琴桌前,纖纖玉指撫弄七弦,凝神靜氣如處無人之境。

殿中門窗大開,瑟瑟的寒風直趨入室,靜立於殿中值守的宮女都忍不住渾身戰栗,“下去吧!”淡淡得不帶半點兒情緒的一聲吩咐,所有的人稍稍怔了怔,便閃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