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萬葉千聲皆是恨 第三十一章 風花拂舞衣(第3/4頁)

她癡癡地笑了,“啪”的一聲,她把手中的玉笛狠狠擲在地上,玉笛應聲而斷,碎成三截,從那裏面竟然滲出許多暗金色的粉末。

“吃,你現在給我吃了,一粒也不許留!”她的聲音無端變得十分駭人,就是時常侍候在身邊跟了她很多年的侍女太監也嚇得變了顏色。

“皇後,皇後恕罪!臣妾只是為了承歡,所以才在玉笛上塗了合歡散。在皇上召幸的時候,求皇上為臣妾吹一曲,只是這樣,只是為了承歡,並無其他。”郭愛渾身戰栗著。

“就是這樣?”張太後忍不住插嘴道:“就是這樣,就該死!宮裏早有戒律,不許後宮使用春藥、春具,你這樣陰謀取寵,會害了皇上的龍體的。”“臣妾知罪,求太後饒命!”郭愛連連叩頭。

張太後又把目光投向若微,有些息事寧人地說道:“原來如此,既然是郭嬪以春藥謀害皇上,是打是殺,皇後就按宮規辦吧。”“母後,臣妾真希望這只是春藥!”若微眼中盤旋的淚水瞬間又淌了下來。

“怎麽,難道不是?”張太後此時神色終於大變。

若微指著郭愛道:“本後還真是小看你了,‘見血封喉’、“金剛石粉”,這樣陰毒的絕世之物,你從何處弄來的?““皇後娘娘,你在說什麽?”郭愛仿佛全然不明白,她怔怔地盯著眼前碎成三段的玉笛,又擡頭看著若微,如同癡人一般,往日流光閃媚的那雙美目早已黯然無光。

“如果你不知道,你就把它吃了!”若微冷冷地說著。

“她真的不知道!”殿外忽地響起一個淒厲的女聲。

張太後與若微都愣住了,齊刷刷地把目光轉向門口。

只見王謹和一名錦衣衛押著一個鬢發微亂衣衫不整的婦人進入殿內,“娘娘,此人是郭愛的教養嬤嬤!”她被強壓著跪在地上,但是頭卻始終高昂著,面上是桀驁不馴的神情。

從她的眉眼間似乎可以看到往昔的美艷與麗質,雖然微有皺紋,鬢染霜色,但是任誰一眼即可看出這原是一位遲暮美人。

“你剛剛說,她不知道。那麽你知道?”開口相問的,是張太後。

“是。這藥是我在廣南遇到外番的商船入港時從西洋人手裏買的,也是我藏在玉笛上,騙郭愛說是春藥哄她拿給皇上用的。還不止於此,宣德五年清明,你們在清河田邊品嘗農家飯時,我曾經獻過野菜粥,那裏面就摻有金剛石粉。只是當時我手軟,所以才讓他又多活了五年!”她面上含笑,一番話說得娓娓動聽,仿佛她口中說的不是弑君謀逆的死罪,而是一樁利國利民的壯舉。自豪,是的,她臉上的神色竟然會是自豪。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陰謀毒害皇上?”開口相問的依然是張太後,她不能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為什麽?”她仰天大笑,淒厲的笑聲劃過寂靜的夜空,在大殿中久久回蕩。

“因為我姓方。”笑過之後,她眼眸微閃,露出無比迤邐動人的美艷與幽雅。

接著,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仿佛秦淮河畔花魁口中的吳儂小曲般娓娓道來,而這其中隱著的卻是一場血雨腥風。

“還記得方孝孺嗎?建文帝最親近的大臣。他視建文帝為知遇之君,忠心不貳。朱棣引兵謀反逼入南京帶來一場驚天浩劫。幾天幾夜的大火過後,皇宮成為焦礫,建文帝不知所終。方孝孺閉門不出,日日為建文帝致喪啼哭。朱棣傾慕方孝孺當代大儒的名望,逼他歸順,逼他為自己寫即位詔書。方孝孺執筆疾書‘燕賊篡位’四字。朱棣怒道‘汝不顧九族乎?’方孝孺奮然作答‘便十族奈我何?’”“可憐一代名臣,竟被朱棣當場將嘴角割開撕至耳根。方孝孺血涕縱橫,朱棣將他關至獄中,又搜捕其家屬,當著他的面一一殺戮。就算是罪大惡極,也不過是株連九族,可是朱棣在九族之上又加一族,連方孝孺的學生、朋友也不放過。這就是亙古未有的‘滅十族’,總計八百七十三人全部被淩遲處死!入獄及充軍流放者達數千。”“方孝孺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何該遭此殺戮?”她眼中早已沒了淚水,塵封多年的往事如今終於可以從她口中慷慨激昂地講了出來,何其快哉,她甚至笑了。

若微仿佛懂了,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滿懷仇恨的婦人,“你是方孝孺的什麽人?”“呵呵!”她笑了,“孫若微,你果然聰明。

我是方孝孺的幼女,那年還不到8歲,我和兩個姐姐被賣入秦淮河,當了營妓,你知道什麽是營妓嗎?”若微蒙了,她原本滿腹的恨與怨,此時面對這個命運多劫的婦人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所以,你要謀害皇上,可是害你父親的並不是當今皇上啊!”可恨之人竟也有可憐可悲之隱情,若微糊塗了,她該如何是好?“父債子還。我沒能殺了朱棣替父報仇,不過,能殺了他視為心肝的好聖孫,也值了!”她依舊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