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85(第3/6頁)

決絕又冷靜,無情又平和。

有笑,也有淚。

她說:“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不想為別人而活。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

“哪怕這份愛傷害了很多人嗎?很多愛你的人?”

“對。”

“哪怕你會因此而死嗎?”

“……對。”

——不死不休的自私鬼。

沒法勸,也沒法同情,更沒法可憐。

我只是覺得遺憾,當我所知道的,所有人都在為她殷切的付出,希望她燦爛自在活在沒有少年時陰影的天空下,任她摘取世間曼妙的果實的時候,她卻從沒有發自真心的珍惜過,被愛的孩子,才能隨便奢侈地揮霍著愛。

她可以隨便拋棄的,卻是像我這樣出生平凡的普通人,那樣羨慕、那樣渴求、那樣仰望的人生啊。

的確,她可以在能回頭的時候卻不回頭,用死來在所有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年華。

我想這或許能夠傳為執著愛情的佳話,也讓宋致寧一生都不得不永遠記得她,可我如果我是她的朋友,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這麽自私的她。

但我並不曾真的討厭過她,甚至可憐她,所以我選擇為她隱瞞。

然後擦去眼角,那顆唯獨為她流下的眼淚。

那是本不必被提起的眼淚。

那天過後,我很快把和白倩瑤的聊天記錄藏在了櫃子的最深處,從此後都沒再打開。

畢竟死死活活,人世依舊如昨,與我而言,收錢辦事是職業道德,我能做的,只有永遠永遠保守所有我聽到的秘密。

包括對程忱,我也從來沒有透露過半句,有關於過去在醫院,宋致寧對我說的所有掏心窩子的話,更別提白倩瑤那一字一句、口口聲聲的昔日情誼了。

這些話我藏了大半輩子。

一直到三十五年後,我和老三結婚三十周年,環遊世界一周旅遊回來,早已去醫院走過一遭的兒子告訴我說,宋叔叔已經罹患肺癌,而纏綿病榻多月,只得又匆匆趕到醫院去探望宋致寧那天,才得以又一次回憶起來。

我明白,那將是故事的終點了。

=

我和老三老胳膊老腿經不起跋涉,好不容易剛走進醫院,便迎面撞到從香港飛來的大鐘太太——也是我和程忱共同的朋友,陳昭,她大概是專程趕來,行色匆匆,若不是我及時喊了一句,險些便沒注意到我。

瞧見她被一兒一女攙扶著仍搖晃的腳步,難掩哭得通紅的眼,我心中已經隱隱約約有了某種有關於生老病死的預兆。

這麽多年的好友,從有些畏懼又覺得他高高在上的闊少,到保守秘密的商業夥伴,到承蒙程忱在其中寬容搭橋而成為的朋友,終究還是走到了先我們一步離開的時候。

但是出乎意料,病房裏,宋致寧的狀態倒是很好。

雖然他因為化療掉光了頭發,不得不戴著一只針織帽來維持“帥老頭”的底氣,整個人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兩頰都凹陷下去,但是有有程忱一直陪護著他,一天三頓不帶停的做著營養餐,耐心地給他湯湯水水都喂下去,所以精氣神倒還爽利著。

瞧見我們這群老朋友來,還頗有耐心地聊了大半個小時。

程忱一直在旁邊看書,偶爾搭上兩句話,不算活躍。

可他那瘦得經脈畢露的手,總緊緊攥著她的。

程忱被他鬧得翻書都不利索,便忍不住伸手去拍他的手背,“致寧。”

“嗯。”

他很無辜地應一句,又指指自己手背上諸多未消的針孔。

“天天打針,桑桑,可疼了。”

年紀一大,反倒像是孩子似的,程忱一向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只能任他去。

他便這麽輕而易舉的開心起來。

這期間,我和宋致寧始終沒有單獨說過話,直至老三因為我家女兒的一通電話被叫出門,程忱也拐到外頭洗手間那去涮洗食盒,他才一改方才的隨性健談,只沉默著,交給了我一把銀行保險箱鑰匙。

看得出來是白色,但是因為上了年歲,外表都有些斑駁。

我問他:“這鑰匙給我幹什麽?”

他說:“我這輩子不會開了,但總覺得,讓它一輩子不見天日,不好。”

至於為什麽交給我——

老三從外頭探進頭來,滿臉為難地喊我:“柏茜唷,女兒說咱外孫發燒給送醫院了,你說,這要不等下就去看看?”

我看了看掌心的鑰匙,擡眼,又看向他,“好,待會兒就去吧。”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宋致寧。

離開病房時,原本以為見慣生死的我,竟然一直在哭,忍不住的抽噎,我說不明白為什麽,可是眼淚來得又急又兇,分明是這麽大的人了,我卻幾乎沒能控制住情緒,鬧得老三這小老頭急得不行,一個勁地哄我說是不是太辛苦了、要不就不去看外孫了之類的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