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33(第3/4頁)

“……不是愛,那是什麽?”

“是依賴吧,”卓青答得平靜,“這麽多年,你都還沒有從小時候那種無助的困境裏走出來。說到底,你想要的,只是陪著你的小護士,理解你的小護士,不是我,”

那個在你苦痛人生中,觸碰過你傷口,維護過你自尊的人。

在你沒了父母,被所有人當做怪物的時候,站在你身前張開雙臂保護的人。

太過早熟的少年,總把共沉淪當做別無選擇的愛。

唯有被蒙在鼓裏,被美夢包圍的人,才真的以為自己是被深深喜歡著,曾無法無天,又心甘情願地付出,很多很多年。

紀司予眼神微動:“……”

“我從沒有拯救過你,你從來沒有走出過那段時期的自己,所以,才會那麽拼命地,想要把我留在身邊——把小護士留在身邊,”而她說得坦然,乃至殘忍:“至於誰來扮演小護士這個角色,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卓青還是卓珺,是姓白、姓宋還是姓別的什麽,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心甘情願的愛你,永遠也不離開你,對不對?”

她明明都看透了啊。

就像在無數個失眠的夜裏,她睜著空蕩無神的眼睛,借著依稀的月光,看著睡在身旁的枕邊人。

哪怕在夢裏,他依舊下意識向她靠近,貼近她的頸窩,摟住她腰肢。也只有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才能放下一切防備,安心得像個孩子。

這是愛嗎?

從前她以為他愛她。

所以向她分享一切,從不發怒,從無半點埋怨,從來遷就,從來寬容。

宋嫂說她【幸運】,因為施以小恩,被還以大報,只是機緣。

她以為那是對自己不屑的諷刺,也曾怒上心頭,大斥對方不知尊卑。

因為紀司予愛她,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啊!

不愛,為什麽甘願冒大不韙也要娶她,不愛,為什麽哪怕吵架,依舊為她供給最好的生活,為她鋪好後路,為她撐腰?

就連那些聞風而至、心存妒忌的鶯鶯燕燕,可以說紀四太太名不副實,說她德不配位,卻也從沒有人敢說,紀司予不夠愛她。

她就是因為那份愛才咬牙走到今天。

可當一切血淋淋的真相擺在面前,卻也只能可笑的,自己問自己:呆在這偌大紀家的卓青,究竟是一個擺設,一個紀念,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連宋嫂都看清了這一切,唯獨她還篤定地將自己蒙在鼓裏,自以為是的感天動地。

所以啊,說來好笑,如果說真的要說誰輸。

全盤皆輸的人,或許只有十八歲那年,雨中踮起腳尖,曾經真摯的、懷揣著最深切的、被打動的愛意親吻心上人的阿青。

她曾毫無保留的愛過,在最一無所有的年紀動心。

卓青閉上眼。

滿面熱淚,幾乎灼痛得她口不擇言。

可她這次至少不用掩飾,不用惺惺作態。

哭就哭吧,鼻涕眼淚一把流,也只哭這一次了。

她探手,把那份離婚協議書重新攥到指間,重新遞到紀司予面前。

哪怕哽咽,可該說的話,在心底排練過成千上萬次的話,終於也把一切收束得體面。

“你給了我很多很多,我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珍惜過,所以真的很感謝你,司予,所以哪怕我知道你騙過我,我的第一反應也不是去責怪你。不怪你,真的,這些年,我得到了太多本來不該屬於我的東西,我本來應該感謝你。”

她說:“走到這一步,錯不在你,也不在我,歸根結底,只是我真的不適合。”

長在泥巴地裏野蠻生長的荊棘花,瞧著光鮮,卻也孤劣,養的再好,也不會平白長出一枝玫瑰。

就像披著卓青皮囊的聶青,把自己逼得再久,再狠,再極端,也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紀四太太。

哪怕那條路上可登天,可以無視一切流言蜚語,可以擁有人所不能有的財富,享受無數人的俯首帖耳,畢恭畢敬。

卓青抹了抹鼻子,笑著說:“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愛我。”

她從文件袋裏,拿出一支筆,一並推到他面前。

“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曾經愛過我,請你幫我簽個名字吧,司予。”

無論道路通往何處,可她見過繁華,才甘願為庸人。

多好,世俗煙火氣裏,喜怒哀樂,四時三餐,柴米油鹽醬醋茶,就此過一生。

無聲沉默中,那筆最終還是被人攥起。

紀家四少,從小到大,都寫得一手好字。

“後續的財產分割和基金債務的問題,我會讓手底下的律師團隊私下處理。消息暫時不會公布。”

“好。”

她頓了頓,又補充:“司予,離婚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

“我知道如果你要找,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我,說不定出門買個菜都能碰到一排私家偵探。我沒法約束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