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7

四季酒店,三層宴會廳,一貫是諸多盛會的落腳處。

但逢珠寶拍賣會,更是熱鬧非凡,名流雲集,被戲稱為“女人的鬥獸場”,一眾富家名媛、豪門闊太擠破腦袋,只為穿梭其間,爭奇鬥艷。

所謂珠寶美玉,不外乎大小、克數、純度,樣樣比較,賽賽貴賤高低;

所謂相談甚歡,實則三句離不開家世寵愛,五句之內,必有“我不想買,我老公/爸爸/媽媽/哥哥/非讓我買”。

踩低捧高,處處擠兌的劣習實在養成既久。

以至於,哪怕暌違多年,卓青至今也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出席拍賣會時,那種被從頭數落到腳的慘痛經歷:私生女的身份就像一把利刃,將她剜得血肉淋漓。

細算起來,如若不是當時紀司予及時找到她,匆匆一個亮相,緊握住她的手,怕是都堵不住那群貴婦人喋喋不休的嘴。

——同樣的場景,又譬如此刻。

“青青,你也來了。”

這話傳到耳邊時,卓青被紀司予小心攙扶著,正安心扮演著身殘志堅、柔弱的跛腳四太。

沒成想剛一落座,隔著兩個座位,一身盛裝打扮的紀家大太太葉夢,便特意把她給點出來搭話。

說話時,不忘擡起戴著碩大足金豹頭戒的右手,有意無意地撥了撥頸上的Cartier豹子祖母綠寶石項鏈。

卓青:“……”

沒必要,姐,真的沒必要。

可惜,葉夢顯然沒有意會到她那眼神中的愕然兼無奈,更無心等她接腔。

下一秒,輕慢視線便已從上到下,將卓青打量一遭,直至臉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得意神色。

“既然來了,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們也好搭伴過來,不用讓司予專門陪你,耽誤他正經事。”

葉夢掩唇一笑,千嬌百媚:“或者實在不行,讓我跟蘇富比的人打個招呼也好啊,把時間往後推推。畢竟你一向都要睡午覺,這會兒過來,八成還懵懵懂懂沒醒呢,穿的這叫一個素雅。”

一席話夾槍帶棒,引來桌上眾人或明或暗、小心翼翼的附和。

看看紀家大太太的臉色,也得觀察觀察四少神色變化。

身處暴風眼,卓青倒是只輕抿一口茶水,冷眼相對。

末了,不知想到什麽,竟索性跟著笑起。

——到底是誰有眼不識貨?

別的不說,至少她身上這件看似平平無奇的米白色針織裙,作為獨立設計師品牌【Porcelain&Embroidery】今年秋冬高級成衣系列的代表作,售價可絕不比葉夢身上的……

卓青怒氣值蓄滿,剛要開口,一旁的紀司予忽而伸手,輕拍兩下她手背。

她話頭一哽。

後話登時倒回腹中,驚怒之下,驀地側頭看人。

紀少依舊雲淡風輕。

只手指輕抵面前高腳酒杯杯座,推移到她面前。

“那茶葉不好,喝這個,潤潤嗓子,”他說,“而且阿青,待會兒碰見你喜歡的,還得舉牌喊價,其他的地方,就不必費口水了。”

話音剛落,正和身旁小姐妹交頭接耳、笑意盈盈的葉夢,臉上登時有些掛不住,笑容僵在當場。

別人不清楚也就算了,但她在紀家,可是親眼見證過紀司予平時的冷心冷情,對自家老婆說不理睬就不理睬,去歐洲分部主事,更是兩年,這都是鐵板釘釘的事。

今個兒是抽什麽風,演戲還是來真的?

“怎麽,司予。”

葉夢思前想後,還是扭過頭來,皮笑肉不笑地搭了個話,“這次帶青青過來,提前看中了哪件?——昨天我把邀請函給你的時候,提起的那個粉紫鉆戒?”

“算是吧,那顏色襯阿青的膚色,我想應該不會錯,就是不知道阿青待會兒看不看的上。”

紀司予將競買號牌遞到卓青手中,話音淡淡:“本來就只是我一時興起,想起來要給她買個新戒指,我不像大哥那麽忙,總想抽出點時間多陪陪她,她還不樂意,這傻姑娘。”

他不說還好,光明正大地提起紀司業,眾人難免後知後覺,這紀家大少,可從來不見陪著大太太出席什麽拍賣會,更別提什麽一擲千金換妻一笑。

敢情這夫妻情薄的,究竟是四少一家,還是……大少?

狐疑的目光一下調轉到這頭。

葉夢哪裏受過這樣的眼神洗禮,窘迫登時轉作緋紅,在臉上一應蔓開。

急忙開口,向周遭幾個熟人解釋:“我老公最近公司事情多,他也不喜歡參加這種酒會啊拍賣會什麽的,一切都以工作為重。不過平常他都是隨便我買啦,我shopping得開心,他也覺得很有面子。”

她語調高揚:“他畢竟是我們家裏的主心骨,我也不忍心讓他在我身上浪……耽誤時間,娶妻當娶賢,我這是受了家裏老太太的教。”

這話說得稍欠信服力,眾人的附和聲中,難免有幾分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