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亂

合襯,當然合襯。

女孩靠得那麽近,耳邊特意留出的發絲鍍著一痕月光,悠悠地垂落,幾乎要擦到李齊慎身上。分明是夢,夢中不該聞到什麽氣息,他的呼吸卻驟然重起來,像是浸在桃花香裏,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孩,心念乍亂,話都說不出口。

“……問你呀。”謝忘之追問,擡手撫在他臉側,溫柔纏綿,眼瞳卻是澄澈的,“合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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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齊慎猛地翻身坐起來,窗沒關實,他一低頭,被面上一彎月光,冷冷的銀白色,像是譏諷他夢中做了什麽。

長到這個年紀,不至於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變化,李齊慎動了動腿,直接把被子掀下榻,連鞋都不趿拉,赤著腳去打水。這時間太遲,驛館比不上外邊的客棧,熱水不常備,他也不在乎,直接用了冷水。

到底才三月,夜裏冷,一桶冷水洗浴下來,李齊慎凍得肌膚泛紅,風一吹,露出的地方隱約有些疼,像是大漠裏的冬天,風雪割面,讓人懷疑會割出血來。他沉默片刻,擡手按在自己心口,指尖不自覺地收起,像是要把裏邊的東西剜出來。

“……無恥。”他輕輕地說,濃密的睫毛瞬間垂落,遮住眼瞳裏的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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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說你怎麽回事,都這時候了,怎麽還躺在榻上?”得了允許,崔適一把推開門進去,從從容容,直接在桌邊坐下,顯然沒把自己當外人。他拈了顆果幹塞嘴裏,嚼得聲音含含糊糊,“我記得你以前那麽不愛念書,也沒有睡到這時候的?”

“少說幾句。”李齊慎懶得理他,翻身背對著他,懶洋洋的,“照夜就在外邊馬廄裏。”

崔適一噎,不敢說話了。

照夜是匹戰馬,本來就被馴得除了主人,不怎麽親人,崔適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不合照夜的眼緣,上回剛見面,他想套個近乎,戰馬對著他噴了兩個響鼻,差點用蹄子踏死他。

他不開口,李齊慎也不會主動說話,兩個郎君悶在屋裏。憋了一會兒,崔適覺得不對,清清嗓子,試探著說:“今兒天氣不錯……”

李齊慎以為他要說出去玩之類的話,崔適卻話鋒一轉,聲音沉下來,“前幾天也不錯,你去見過人了嗎?”

“見過了。”這是要說正事,李齊慎也不拖著,立即翻身坐起來,信手攏了長發,“恐怕我回不了豐州了。”

崔適一凜:“怎麽?”

“不知道。不過我猜不至於是什麽大事,突發奇想罷了。”李齊慎對李承儆和李琢期挺放心,橫豎翻不出什麽花來,“先前召我進宮,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說是要我留在長安城裏,這幾天大概能把將來的宅子定下來。”

“……這倒也好。”崔適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那你和太子……如何?”

“不如何。”當年太子妃誣陷的事兒還沒掰扯清楚呢,別管李琢期討厭不討厭他,面對李齊慎,總是心虛。李齊慎懶得搭理這個耳根子軟的兄長,“我進宮時和他一起,都到龍首原了,非得折返回來,過丹鳳門進。”

他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嗤了一聲,“我又不會在玄武門設伏兵,他怕什麽。”

這話李齊慎敢說,崔適卻不敢答,他又拈了個果幹:“不說這個。今兒天氣是真不錯,去不去城外打獵?長寧嚷嚷好幾天了,就等著你呢。”

悶在長安城裏好幾天,李齊慎挺想去,轉念又放棄了,一頭倒回去,聲音悶悶的:“不去。我懶。”

“懶死你得了。”他這麽說,就是肯定不去,崔適也不浪費時間,翻身起來,信手拍拍下擺上沾到的碎屑,“那我回去和長寧說,你躺著吧。”

李齊慎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背對著崔適,擡起一只手,意思意思揮了兩下。

崔適看了他一眼,一聲嘆息,扭頭就走,出門時順手給他帶上了門。

屋裏安靜下來,正值中午,崇仁坊裏挺熱鬧,出入的人來來往往,驛館底下備著午飯,人聲鉆進窗裏,像是蒸鍋裏的蒸汽透進來。李齊慎有點煩,忽然一拉被子,整張臉埋進被子裏,一把悶住自己。

悶了一會兒,耳邊的聲音聽不真切,居然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不如何,醒過來時差不多快到申時,李齊慎翻身坐起來,胃裏空空蕩蕩,腦子卻犯暈。他站起來,眼前黑了一瞬,僵了一會兒才站穩。

是該吃東西了,但屋裏沒有,李齊慎喝了口涼茶,隨手理了理衣衫,穿鞋下去找吃的。

剛下樓,大廳裏人還不少,他習慣地掃了一眼,在人群裏發現了個熟悉的人影,昨夜入夢,今日相見。李齊慎一驚,本能地後退了半步。

謝忘之也看見他了,稍作遲疑,挎著臂彎裏的小食盒走過來:“郡王?”

“……唔。”李齊慎含糊地應了一聲,“你怎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