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意動

李齊慎在天德軍城時看過個傳奇,從走筆的那股柔媚勁兒來看,應當是江左或者長安傳過去的。這傳奇稀松平常,講的是書生妖精的故事,又帶了點艷情的東西抓人眼睛。

這傳奇說,有個書生遷居,新屋的院子裏有株半死不活的桃花樹,前屋主說這桃樹橫豎要死,不如趁著爛死前砍了,拿來當柴燒也好。書生愛桃花,不肯,反倒悉心照料,到了第二年春天,這桃樹果真發出新芽,隨後開了一樹桃花。書生大喜,折了桃枝放在花瓶裏,夜裏桃樹化作肌骨豐潤的美人,與他作婦。同年書生中第,飛黃騰達,又有佳人在側,算是此生圓滿。

李齊慎看時是匆匆一翻,還覺得這書生心挺大,不知道來歷的女子都敢娶。然而現下懷裏一個謝忘之,他心裏微微一動,刹那間好像摸索到一點書生的意思。

中第這回事和他是無緣了,但懷裏切切實實有個桃花妖精,肌雪顏花,唇色若桃花,像是等著人湊過去一親芳澤。

還在春裏,傍晚的風帶著幾分微涼,李齊慎身上卻驟然熱起來,那點火從心尖竄起來,燒得他骨血都在嗶啵作響。他看著謝忘之,一瞬間被蠱惑,居然鬼使神差地朝著那點桃花香湊了過去。

“……啊!”

邊上突然冒出一聲娘子的驚呼,李齊慎一震,瞬間清醒過來,單手摟著謝忘之,猛地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出聲的是綠珠,她不認識李齊慎,但看那張冷麗的臉還有打扮,猜測是哪家出身不錯的郎君。自家娘子還在他懷裏,綠珠心急如焚,又不敢如何,猶豫片刻,屈膝行禮:“見過郎君。奴婢是娘子房裏的,約好了此時來接,請、請郎君……”

李齊慎懂了,難怪謝忘之孤身一人,懷裏的女孩猶自微微發燙,身子卻是軟的,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沉默片刻:“馬車來了嗎?”

他態度太自然,反倒驚了綠珠一下。剛才她匆匆跑過來,正好撞見自家娘子靠在這郎君懷裏,半醉不醉,要不是她驚得出聲,恐怕這郎君就親下去了,這會兒居然還這麽冷靜,好像壓根沒剛才那回事。

綠珠在心裏把李齊慎和孫遠道劃成一類,恨得牙癢癢,但身份擺在這兒,她總不能上去錘他,一咬牙:“來了。男女大防,還是讓奴婢扶著娘子吧。”

謝忘之雖然身子纖細,但不矮,看著比綠珠還高一點兒,李齊慎估了估,覺得綠珠不行:“不必,我扶著就好。領路吧。”

……要不要臉啊!

綠珠要氣哭了,但不能把李齊慎怎麽樣,只能忍了,又怕再讓人看見,風氣開放歸開放,讓人背後當談資也不舒服。她在心裏紮這陌生郎君的小人,面上卻不能顯,扭頭挑了條偏僻些的路:“郎君,過這裏走。”

李齊慎應聲,依舊是半扶半抱,跟著綠珠往前走,一直到馬車侯著的地方。

到了車前,李齊慎不好再抱著,和綠珠一同把謝忘之扶上馬車。他剛想脫身,袖子卻被女孩捉住。

李齊慎忽略綠珠的視線,單手撐在馬車邊上,直接湊過去一點,低聲問:“怎麽?”

“……沒怎麽。”謝忘之不知道先前綠珠和李齊慎較什麽勁兒,但大概還能聽清他的話,微微一笑,松了他的袖子,輕輕地說,“又要分別,怕故人掛念。”

李齊慎也笑笑,放下簾子:“去吧。”

車簾一放,綠珠當即也上了馬車,車夫掉轉馬頭,馬車轆轆遠去。

李齊慎回身,穿過門去找照夜。照夜的體格在馬廄裏格外顯眼,李齊慎這人也顯眼,他一過去,管馬的小廝立即滿臉堆笑:“郡王,您的馬……”

他想誇照夜一兩句,李齊慎卻沒搭理他,擡手拍了一下。照夜會意,都不用小廝開門,後腿發力,直接越過馬槽和欄杆,從馬廄裏蹦了出來。

小廝看得目瞪口呆,剛想誇好馬,李齊慎已經抓了照夜的籠頭,牽著它往外走。

走到門口該上馬的地方,李齊慎一手抓著韁繩,想上馬,但他心煩意亂,踩馬鐙時一個不慎,居然沒翻上去,反倒勾得腿鈍鈍地疼。

照夜本來準備好了要邁腿,背上卻沒人,它哪兒懂李齊慎的心思,只低下頭,催促似地在主人肩上蹭了蹭。

李齊慎胡亂摸了馬鬃一把,想到先前桃花林的事兒,僵了片刻,忽然對著照夜的腦袋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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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

綠珠站在檐前,沒敢看面前的謝勻之,稍稍低著頭,一雙手在袖子裏絞著:“……就、就是這樣,奴婢不敢撒謊。”

“我知道。”綠珠在府裏時間長,人也沒壞心,謝勻之信得過,但正因如此,她說的話才讓他頭疼。他不動聲色地擡手,在眉心按了一下,“回去吧。今日我叫你來的事,不許讓娘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