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傾訴(第2/2頁)

埋了一陣,一只手按在她頭上,極溫柔地摸了摸,摸她頭的人語氣卻很輕松,簡直有幾分玩笑的意思:“怎麽,跑這兒來吹著冷風補覺?”

這聲音耳熟得很,謝忘之一驚,顧不上臉上殘存的淚痕,緩緩擡頭。

少年的身影一寸寸倒映進她眼睛裏,長生沒再穿內侍的青,一身靛青色的冬衣,腰帶勒出勁瘦的腰身,長發倒和之前沒什麽兩樣,還是披著,肩前垂著細細的幾縷辮梢。他逆著光,謝忘之看不清長生的臉,只覺得他整個人攏在光裏,一瞬間像是壁畫上天降的神佛。

然而長生沒神佛那麽冷情,他直接在謝忘之面前蹲下來,伸手去抹她的臉。

“哭什麽?”這一句隱約有點嫌棄的意思,手上卻是溫柔的,指腹壓在她臉上,緩緩用力,一點點抹去謝忘之眼下的淚痕,再開口時相當溫柔,“誰惹你傷心了?”

人就是這麽回事,沒人問,或許憋憋就過去了,一有人問,所有的心思都兜不住。謝忘之鼻子一酸,眼淚又滲出來,她抽了口冷氣,顫著嗓音:“長生……這地方真的會吃人。這回是雨盼……雨盼沒了。”

長生聽過謝忘之提同屋的人,大概能把姚雨盼和那個總有幾分畏縮的小宮女聯系起來,到底是見過幾回,他沒多少憐憫之心,但心也沒那麽硬,緩緩嘆了口氣。

“那哭會兒吧,我反正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單手搭在謝忘之肩上,整個人壓過去,直接把女孩抱在了懷裏,另一只手在她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哭吧。哭完再說。”

長這麽大,結結實實抱過的人也沒幾個,謝忘之本能地一僵,片刻後卻伸手環過長生的腰,盡可能抱回去。外邊太冷了,寒風一陣陣地吹過去,長生的懷裏卻是暖的,領子上綴著淡淡的熏香。

謝忘之一陣心酸,嘴唇顫抖,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只能死死抱住少年,把臉埋在他胸口。她覺得自己心裏結了塊冰,讓冷風吹著沒事,一到長生懷裏,那點東西就化了,變成眼淚,撲簌簌地從眼眶裏流出來。

“長生,長生……”謝忘之聽見自己輕輕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好難過,我是真的難過……”

“我明白。”長生不介意讓她在自己懷裏多哭會兒,也不多說沒用的話,“哭吧。就當我瞎了,看不見。”

謝忘之“嗯”了一聲,埋得更深。

少年和女孩在墻根底下相擁,雙方都蹲著,這姿勢實在是難受,尤其是長生,渾身繃緊,和上刑也沒什麽兩樣。但謝忘之哭得難受,長生硬生生忍住腰背和腿上的異樣,松松地摟著她,在她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耐心地等她哭完。

謝忘之哭了一陣,喉嚨發啞,頭也疼,吸吸鼻子,從長生懷裏退出來:“……謝謝。我不該哭的。”

哭的時候抱得死緊,一哭完立馬推開,長生算是知道了什麽叫作沒良心,但撞上謝忘之通紅的眼睛,他還能怎麽辦,只能活動活動僵硬的肩:“哭出來就好了。”

“……嗯。”

“別太難過。死者不能復生,哭也沒什麽用。”長生說,“宮裏不就是這麽回事嗎。”

謝忘之應了一聲,抹抹臉,小聲地說:“可我總覺得,她是被人害的。”

“怎麽說?”

謝忘之本來是隨口一說,連樓寒月都不願聽,更不可能指望長生相信,他真把問題拋回來,謝忘之反倒愣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把先前和樓寒月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

“……也不是不可能。”長生耐心聽完,皺了皺眉,“我上回就說過,近來能不出去就別出去,別念著旁人,總是自己要緊。”

他想了想,“含象殿那邊,我幫你打聽,總能問出點什麽的。”

“不行!”謝忘之急了,“你算在教坊,去那兒肯定也不方便,萬一……萬一……”

她沒敢把那個“萬一”說出來,長生卻懂了。一個蕭貴妃而已,就算是李承儆,他也沒什麽怕的,但他不好說出來,只能摸摸謝忘之的頭:“我又不會自己去,托人問問而已。”

“……那若是問不出來,就算了。”謝忘之也不好硬攔著,點點頭。

跑出來時間不短,又哭了這麽一陣,心裏壓著的事情陡然松了一半,一直沒管的胃終於能給反應,空得難受。

謝忘之摸摸肚子,剛想和長生說回去吃飯,掌心下的地方卻不給面子,兀自蠕動,發出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在空曠的過道裏格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