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荷包

這麽大一個紅封,謝忘之當然不能收,連忙推回去:“不用啦,我不能收這個。”

“怎麽?”

“壓歲錢不是長輩給小孩子的嗎?我瞧著你年紀也沒多大,和我差得不多,還不算大人,我怎麽能收你的錢?”謝忘之想了想,擡手摸摸發上的珍珠,“何況我先前已經收了很多東西了,喏,這個就是。”

她特意稍稍偏過頭,微側著臉,讓長生能看清她發上的裝飾。這年紀的小宮女梳丫髻,平常發飾都得按宮規戴,一兩支花釵了事,過年時倒可以隨意些,想戴些艷麗的也行。長生來尚食局時,一路上看見不少小宮女,頭上戴著整朵的絹花,顏色相當亮眼。

但謝忘之不,她頭上的發飾還是那麽素,只把一側的花釵換成了長生送的釵子,漆黑的發間小小一粒珍珠,不留神都發現不了。

“怎麽想著戴這個?”長生覺得好笑,“成色不好,太素了些。”

“因為我喜歡呀。”謝忘之渾不在意,隨手把珍珠釵往頭發裏壓了壓,一本正經,“貴重的不是禮物,是心意。我喜歡,覺得好看,那它就是最好的,我戴著正好。”

長生笑了一下,看謝忘之言之鑿鑿,點點頭,晃了晃手上的紅封:“真不要?”

“真不要。”

“……那算了。”本來就是銅錢,看著滿滿當當,加在一起還不到一錢銀子,求個吉利而已,長生也不強求,收回紅封。

謝忘之卻從袖中掏出個荷包,兩手捧著,端端正正地遞過去:“這個給你,算是賀禮。”

果真如長生先前所說,荷包上繡了個貓頭,黑漆漆的,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煤球。貓頭邊上繡了幾叢深青色的草葉,纖細修長,繡著大概還挺費勁。

這麽一個荷包,幾天之內要拿出來,長生猜應該不容易:“繡了多久?”

“我是在閑時繡的,有空就繡幾針,沒仔細算過。”謝忘之沒懂他為什麽這麽問,以為他是覺得不好,抿抿嘴唇,壓住心裏驀然湧起的難過,“不喜歡嗎?我繡工不太好,當年請來繡坊的娘子,我沒認真……”

“我喜歡。”長生打斷她,從她手裏拿了荷包,直接掛在腰帶上,指尖撫了撫,“很喜歡。”

都能利落地掛上,那就是真喜歡,謝忘之立即忘了剛才的那一點別扭,欣喜起來:“這回太著急了,繡得不好,不精細。等來年開春,不忙的時候,我重新給你繡一個,多花點時間,比這個好看。”

“不必。你自己說的,心意難得,這樣就好,我很喜歡。”長生垂眼,指腹撫過起伏的紋樣,忽然想到什麽,“繡這荷包時,你會紮著手嗎?”

繡東西總有失手的時候,一個不慎就能紮著,一針兩針的也沒什麽,謝忘之點頭:“怎麽問這個?”

“我阿娘以前總是紮著手。”長生說,“她是鮮卑人,只會縫縫補補,不會刺繡。那時我的兄弟姐妹身上都掛著荷包香囊什麽的,刺著紋樣,我阿娘怕我被看不起,也給我繡。”

謝忘之直覺這故事挺悲傷,吞咽一下,盡可能輕松地說:“這麽說來,你阿娘真的待你很好。她給你繡了什麽?”

“嗯,她待我很好。”回想起那個面容模糊的女人,長生反倒能笑一下,可惜之後的事還是那樣,摸不到一點歡愉,“她紮得滿手都是洞,還是繡得不好。但我喜歡的,帶著那個香囊出去,在院子裏遇到了阿兄。”

“……然後呢?”

“我阿兄身上帶的香囊是繡娘繡的,很漂亮,他就嘲笑我,笑我和我阿娘一樣。”當時的話挺難聽,長生卻很平靜,淡淡地復述,“他說我和我阿娘,天生的窮酸命,撿著灰還當寶。”

謝忘之一怔,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長這麽大,她沒缺過什麽東西,故而格外珍惜旁人送的禮物,總覺得珍寶易得心意難求,何況那是阿娘親手繡的香囊,哪怕繡得不好,那也是出自阿娘的手,一針針都是母親對兒子的愛。

她想長生是很珍惜的,應當也是真的喜歡。小孩子總是容易滿足,或許長生拿到的時候會開心得不得了,他阿娘則會親親他的臉。

可是在他阿兄口中,那個香囊不值一提,僅僅因為繡得不是那麽好,順帶還要踩一腳長生的血統。

酸澀的感覺從心底湧出來,謝忘之忍住突如其來的淚意,擡頭看著長生,定定地說:“把這個事情忘記吧,不要記得你阿兄,他是壞人。以後我給你繡,若是他再說繡得不好,那你和我說,我叫我阿兄去打他。”

本來挺難過一個事情,聽她一本正經地這麽說,長生反倒被逗笑了。時過境遷,他其實不怎麽難過:“無妨,橫豎我們都不會再見著他了。你還沒回答呢,你紮過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