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太液

“……哎,忘之,你有沒有覺得……雨盼近來有點怪?”

明兒就是臘月三十,正兒八經的除夕夜,有的可忙,謝忘之趁著現下還有些空隙,趕著繡手裏的荷包。她繡工一般,收尾就得格外小心,生怕哪一針勾錯,弄得前功盡棄。

一直盯著針尖兒,盯得眼睛都花了,乍聽見樓寒月湊過來,神神秘秘的這麽一句,她還沒緩過神:“雨盼怎麽了?”

“我說你這人,上回回來就急著繡荷包,繡的還是這麽復雜的樣式,夜裏都點著燈繡。”謝忘之坦坦蕩蕩,繡荷包的事兒沒瞞著同屋的人,樓寒月知道是繡給誰,故意說,“你該不會真是喜歡那個內侍吧?”

謝忘之一怔,旋即有些羞惱,把針斜刺在荷包上,作勢要打樓寒月:“什麽呀,你再胡說一句試試?”

“不敢了不敢了。”樓寒月心裏也覺得那小內侍沒可能,繡個荷包罷了,算不得什麽,趕緊把話扯回來,“不鬧了,還是說雨盼的事兒。我問你啊,也許是我多心,但你有沒有覺著……”

她皺了皺眉,轉頭瞄了眼門窗,看都關實,也沒來往的人影,才湊到謝忘之邊上,猶豫著說,“雨盼最近不愛搭理我們了?”

“有嗎?”這幾天謝忘之心思都在荷包上,真沒注意到,“你覺得什麽時候開始的?”

“就前兩天,我和她從楚芳儀那兒回來,我看見你煮了八寶粥,你說是送給七殿下的謝禮。”樓寒月稍作回憶,“你煮得多,我還問你討了一碗,雨盼卻沒要。從那天起,我就覺得她怪怪的。”

她這麽說,謝忘之隱約也有點印象。那天長生拎了食盒就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等謝忘之回過神,他早就沒人影了,想追也追不上,她只能在小廚房裏和煤球面面相覷,心裏七上八下。

之後樓寒月和姚雨盼回來,三人聊了一會兒,一開始一切尋常,但樓寒月就愛喝一口甜的,當即問她煮了什麽,謝忘之如實回答。姚雨盼卻臉色微變,推說累了,悶頭出了廚房。

恰好這兩日尚食局忙得很,謝忘之走路都覺得兩只腳互相絆著,稍有閑暇都在繡荷包,沒怎麽注意姚雨盼。樓寒月這一提,她才恍惚想起來,好像是這麽回事兒,那天起姚雨盼似乎刻意避著她,好幾回連廚房裏傳話都托的是別的小宮女。

謝忘之哪兒知道姚雨盼在想什麽,只能往知道的方向猜,猜了會兒,她心裏一沉,放下荷包:“雨盼快十五歲了,能不能晉位,開春時就會說。她該不會覺得我煮八寶粥,是想和清思殿那邊怎麽樣吧?可我沒有的。”

“不會!雨盼沒那麽小心眼。”樓寒月立即否認,“再說,雨盼先前領了七殿下的賞,明年保準晉位,就算你真想借力,有什麽好惱你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樓寒月嘆了口氣,“我總覺得她心裏憋著事情,悶悶不樂的,也不愛搭理人,但這也不好問。”

“憋著事情……”謝忘之提出個猜想,“那你說,有沒有可能,雨盼是想著她阿娘的事兒?”

樓寒月看了謝忘之一眼,覺得還真有可能,但這個更不好安慰,畢竟是阿娘啊,旁人安慰得不痛不癢,反倒惹得人更傷心。她憋了一會兒:“那也沒轍,我今晚做魚湯,熱的辣的,喝下去發發汗,再哭一場,什麽事兒都好了。”

這倒也是個辦法,謝忘之點頭,拿起荷包。

看這只荷包就差最後一點,樓寒月也不吵她了,隨口說了聲,就出門去借做魚湯要用的爐子。

門一開一合,謝忘之看著手中的荷包,針卻刺不下去。荷包的底是淺青色,黑線繡了個煤球的貓臉,眼睛找不到適合的顏色,只能拿淡黃色湊合,謝忘之還順手在邊上繡了深青色的草木,現下收尾的就是長長的葉子。

其實這葉子不繡也行,但她剛繡完煤球時,忍不住就換了青色的線,在邊上落了針。

想來這荷包是勾起了她的回憶,總讓她想起當時清寧宮外邊影影綽綽的草木,通往正殿的路上蹲了只漆黑的貓。若是膽子夠大,敢往正殿裏走,內殿裏就有個一身青衣的少年,姿容冷麗,眼瞳深處揉著碎金。

——“你該不會真是喜歡那個內侍吧?”

謝忘之手一抖,針尖一偏,刺在了左手食指側面,血珠立馬滲出來,痛得她吸了口冷氣。好在血沒染到荷包上,她把東西放回小筐裏,含住食指,吮去滲出的血。

血還沒止住,門又開了,探頭的是個眼熟的小宮女,好像是隔壁屋的:“忘之?是忘之吧?快去大廚房,典膳找你呢!”

“知道了,多謝!”謝忘之當即跳下榻,理理裙擺,小跑著往大廚房去。

大廚房和宮女住的屋子隔得不遠,謝忘之跑過去,呼吸都沒亂。大廚房門口果然站著張典膳,樓寒月和姚雨盼一左一右,手裏都拿著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