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2頁)

趙瑀卻有點兒明白了,“是不是農戶將自家的田地掛在他們的名下,借此免交、少交稅賦?”

“就是這個道理!”劉銘一拍桌子贊道,“看不出你還有點腦子,不是只知道躲在大人背後的傻婆娘。”

這誇人比罵人還難聽,趙瑀沒有閑情雅趣和他拌嘴,追問道:“此風氣早已在民間盛行,許多年來都沒人管,幾乎是官府默許的事情,怎麽又翻騰出來了?”

劉銘說:“百十畝地也就算了,可這是上百頃的良田啊,光這一項,每年縣衙少收多少稅銀?你說李大人能不急?這濠州也做的太過火,也不知道誰給這些人的膽子!”

旋即他又冷笑道:“恐怕不止是濠州,周遭幾個縣也免不了沆瀣一氣,正因為臨近幾個縣繳納的稅銀都差不多,所以長久以來朝廷也沒覺察到有問題。”

趙瑀想起白日間見了兩個老農,腦中一道光閃過,訝然叫道:“難道他一個人跑到鄉下查田地去了?”

劉銘也是苦笑,“我勸過他,他不聽,這是沒辦法的事!一來他手裏的人少,能信得過的就更少,一個不慎走漏了風聲,士紳、舉子、地保、農戶串起來一個說辭,這筆帳就徹底成了糊塗賬。”

所以他才裝扮成那個鬼樣子。

趙瑀說不清楚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只覺心口酸得難受,緩了緩才說:“我怕他出事,既然不好驚動衙役去尋人,可否請劉先生幫個忙?”

“我?”劉銘莫名其妙看著她,一擡右腿,“我腿傷剛好,受不得凍,尋不了人,再說李大人功夫了得,一般的小毛賊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不是讓你去找人。”趙瑀莞爾一笑,眼睛閃了閃,“令堂大人是滄州鐵拳袁家的對吧?”

劉銘警惕道:“你想幹嘛?”

趙瑀言語間異常懇切,“小樹林遇險,匪徒一聽是袁家的人就面露懼色,我猜你外家在江湖上定然是個極其響亮的名頭,可否請你用袁家的人脈找找我家老爺的下落。”

劉銘長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成!我已決心和過去做個了斷。”

“如果我家老爺出了意外,恐怕您叱咤朝堂、指點江山的抱負就成了黃粱一夢。”

“你、你真是……”劉銘指著她半天沒說出話來,末了一甩袖子,“真不愧是李誡的婆娘,果然會拿人七寸!”

趙瑀對著他盈盈下拜,“多謝劉先生。”

劉銘冷哼道:“趕緊回內宅等著,省得李誡那個懼內的回來不敢進屋。”說罷,腳步霍霍出門而去。

他肯幫忙,趙瑀終於松了口氣,人一松懈,疲憊感立即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眼前一陣發黑,她身子晃了下。

蔓兒忙扶住她,“太太,在這裏歇歇再走吧。”

“不,回去。”趙瑀堅定道,“我要坐在自家屋子裏李誡回來。”

院子裏冷風一吹,趙瑀反倒覺得平靜不少,扶著蔓兒,一步一滑地慢慢走回了內宅正房。

她沒讓蔓兒陪著等,點著一盞孤燈,雙手托著腮坐在桌前,默默想著二人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想著想著,她不由笑了,眼角卻淌下淚珠。

西北風還在肆虐,不時撲到窗子上來,打得窗戶紙不停顫抖,偶有一兩絲寒凜凜的風從縫隙中鉆進來,吹得燭光搖曳不定。

燭光抖了又抖,雖然微弱,卻沒有熄滅,仍然散發著暖暖的黃暈。

趙瑀癡癡地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都聽到了雞鳴的聲音。

好像門簾動了,趙瑀急忙跑過去看,可坐得太久腿腳麻了,重重地跌在地上。

顧不上吃痛,她爬起來就往門口跑。

沒有人,是風吹的。

趙瑀失望極了,想哭,卻拼命忍著,她不想讓李誡總看到她哭的樣子。

她沮喪地往屋子裏走,卻聽有人喊她。

“瑀兒!”

聲音像是李誡,可他從沒這麽喊過自己,幻聽麽?定然是的,

“瑀兒!”

聲音又響了幾分。

趙瑀回過頭,看到了李誡。

東方天空蒙蒙發亮,他眉眼含笑,披著晨光踏雪而來。

一瘸一拐的,似乎受了傷,那身褐色棉襖也破破爛爛的。

趙瑀急忙迎上去,跑得太急,腳一滑,結結實實摔在了李誡的懷裏。

“我接到你了。”他笑著說,眼睛笑得彎彎的。

他應是用雪水洗過,臉上的蠟黃已然不見,額前垂下的幾縷頭發還掛著細小的冰碴子。

趙瑀慢慢地伸出手去,一點一點捧著他的臉,冰冰涼的。

她輕輕說:“我也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