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2頁)

榴花愣了會兒,“哇”一聲大哭起來,捂著臉就跑出去了。

趙瑀無奈道:“她連殺雞都沒見過,更別提殺人了,回去你多看著她點兒,別嚇出病來。”

蔓兒應了,旋而繪聲繪色描述當時的場面,“哎呦,太太您是沒見,老爺穿著官服往大堂上一坐,啪一怕驚堂木,真是威風極了!砍頭的時候,血流了一地,凈空慧心的腦袋是在地上骨碌碌地亂轉啊,慧心的腦袋還滾到石縣丞面前了,他兩眼一翻就暈過去了!哈哈。”

“可咱們老爺面不改色心不跳,看落地的頭就跟看球兒差不多,這份鎮定自若的氣度,也是整個縣城獨一份了!”

趙瑀笑笑,盡量不去想象人頭落地的畫面。

“太太——”榴花失魂落魄地飄進來,“林太太自盡了,這是訃告。”

趙瑀手一抖,茶杯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蔓兒安靜下來,和榴花一起,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輕手輕腳的出去,虛掩上了門。

林太太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她的喪事辦得很潦草,趙瑀去拜祭的時候,林家人都是一臉的淡漠,沒有絲毫悲痛之情。

趙瑀甚至從林主簿的臉上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輕松。

天空飄起了雨,李誡撐著傘接她回家。

趙瑀沒有坐轎子,她破天荒地拉著李誡的袖子,“你真的很難。”

“笑話,我有什麽難的?”李誡笑道,“現在下頭那些官兒見了我就兩腿發抖,聽話得很。哈,我叫他們親眼看著人頭落地,看得他們晚上做噩夢,再過來當差,就得掂量掂量怎麽幹了。我一下子震懾了整個濠州官場,我差事順手著呢!”

他裝著得意道:“等皇上批了我的奏折,你看著吧,我非叫那些個一肚子壞水兒的貪官汙吏都給我滾蛋。”

道旁傳來一聲淒厲的呼喊,驚得二人都是一顫。

緊接著是幾聲嬰兒的啼哭,還沒發展到最高處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麽硬生生截斷一般。

趙瑀顫抖著,緊緊抓住李誡的胳膊,未語淚先流,“回家,我們回家。”

李誡沒動,他輕輕抹去趙瑀的淚水,“我在縣城西邊學堂旁邊,設了個善堂,專門收留孤兒或無處安身的婦人們。告示已經四處張貼,怕有人不識字,讓王五幾個挨家挨戶去宣講。如果有人送孤兒到善堂,或者有人自願到善堂幫忙的,可酌情減免稅賦或給賞銀。雖不能救助所有人,可總能減少點兒慘劇的發生。”

趙瑀訝然道:“減免稅賦,你可以做主嗎?”

李誡望著巷子盡頭,陰沉的天空簌簌下著雨,細細的雨絲在地上濺起濕蒙蒙的霧氣,道路看上去模糊不清,盡頭處灰沉沉的暗成一團。

趙瑀見他面有郁色,忙安慰道:“你是絕沒有錯的,沒有他們做錯了事情反倒要你遮掩的道理。你是官,當官就該為民做主,不能官官相護粉飾太平。”

“你還記得咱們去夜市那晚碰見的三個人嗎?我總覺得那個矮個子背影看著眼熟,如今想想,應就是妙真了。若妙真在天有靈,也定然會感謝你為她伸冤。”

李誡笑笑,“我想做個好官。”

“你定會是個好官,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

李誡籲口氣,說:“我密信報給了王爺,他的意思也是要徹查大辦。……他說這案子就像毒瘡,總遮著捂著,表面上點藥是不可能好的,必要要把疤瘌揭開,用刀子把腐肉一點不剩全剜出來,這樣才能徹底好。”

趙瑀忽然有點擔心,“王爺用意是好的,可所有的壓力全在你身上,你抗得住嗎?”

李誡低頭一笑,“必須扛得住。”

善堂的消息很快傳開了,送來的大多是嬰孩,也沒幾個婦人投奔,倒是有不少人自願過來幫忙的。

縣裏也沒鬧出一波又一波辦白事的,趙瑀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出乎一眾人的意料,李誡的奏折很就批復下來了。

是皇上的禦筆親批:責令大理寺、刑部、順天府等衙門,徹查此案,依律擬罪,不可存姑息之心。

末尾朱砂狂草,血淋淋兩個大字“欽此”,一看就知是執筆人狂怒之下寫的。

李誡不識字,奏折是劉銘代寫的,讀也是劉銘讀的。

劉銘便說:“大人,這案子轟動朝野,你是名聲大噪啊,這下該升官了吧?”

李誡不屑笑道:“你當誰都和你一樣只盯著官位?我啊,給我娘子要個敕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