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2頁)

李誡吃得很慢,完全沒有他往日用飯風卷殘雲的氣勢。

“你也吃啊。”李誡給她放碗裏一塊,“瑀……”

他們之間從來以你我稱呼,連相公娘子都很少用。

李誡忽然特別想叫她的名字,但是他叫不出來。奇怪,這個字並不難發聲,可嘴怎麽就張不開呢?

趙瑀歪頭看他。

李誡嘴唇微微嘟起,拼盡全身氣力,“瑀……”

比蚊子哼哼還低。

也虧二人離得近,趙瑀耳朵也靈,納罕道:“魚怎麽了?不好吃嗎?”

“好吃。”李誡一下泄了氣,幾口扒完飯。

趙瑀說起石太太的來意,怕他多想,還特意解釋道:“我並非要插手你外頭的差事,妙真實在可憐,我不忍她無辜喪命,所以才多問幾句。”

李誡用茶水漱過口,在安樂椅上半躺下去,時不時搖兩下。不知想到了什麽,他臉色暗沉,盯著房梁沒說話。

趙瑀以為是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臉上有點掛不住,咬了下嘴唇,低頭沉默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屋裏變得異常安靜。暗夜中只聽微嘯的秋風從窗邊掠過,緊接著是雨點打在窗欞上的沙沙聲。

下雨了,趙瑀起身關好窗子,再坐下時,卻被李誡攥住了手。

他突然如此主動,趙瑀頓時腦子裏空白一片,手腳發木,全然不知該怎麽做。

直到李誡略顯低沉的嗓音響起,“我怕極了。”

趙瑀再一次怔楞了,李誡給她的感覺是無所不能的,他永遠一副嘻嘻哈哈的笑模樣,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似乎天底下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

他的腰背也總是挺直的,可此刻他的背上像被壓了塊巨石,壓得他腰都彎了起來。

趙瑀的心揪成一團,反手握住他,默默地將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

李誡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不提剛才自己的異樣,轉而說起了案子,“不要說石太太,就是石縣丞也來找我說情,哼,如今這世道,竟官連著賊,賊通著官!那明因寺和攬玉庵就是兩個……窩子,怪不得慧心不讓妙真還俗,就是怕她說出去。”

他咬著牙道:“殺人滅口,這賊禿們玩得好啊,說不定下一個就是我了!”

趙瑀聽得雲裏霧裏,叠聲問道:“到底是誰殺了妙真?又是為什麽?這事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李誡粗重地嘆了口氣,“我是真不想讓這些腌臜事兒汙了你的耳朵……還好你機靈,中途從明因寺跑了出來。都說那裏求子極其靈驗,哼,多借幾次種,怎麽也能懷上!”

趙瑀不懂借種什麽意思,但也能猜到不是什麽好事,又聽李誡道:“攬玉庵更亂,哪裏是尼姑廟,分明就是個暗門子!她們接著講經傳法為名,頻繁出入各家府宅,就是上趕著送女人去了。不但如此,還和明因寺的和尚亂搞一氣,簡直臟透了!”

“怪不得此地禮佛風氣這麽重。”趙瑀恍若大悟道,“這是借著上頭的勢,逼百姓們交香火錢拿!”

說著她一陣後怕,石太太請自己去進香,只怕沒安什麽好心,一旦自己被她揪到把柄,難保自己不會成為他們操控李誡的棋子。

“只怕官老爺也沒少拿,”李誡冷笑道,“咱們剛來,老尼姑就登門,這是探門道來的。”

“你如何斷這案子?”趙瑀不無擔憂道,“牽扯到這麽多人,又涉及到官場汙穢,你要大辦嗎?”

李誡皺起了眉頭,嘆道:“劉銘也提醒我了,這案子,要麽高舉輕放,一床錦被遮蓋了,處置幾個賊頭子完事;要麽不顧一切徹查到底,將案子查他個底兒朝天!”

“只是這樣一來……”李誡苦笑道,“不止官場上,就連內眷也牽連其中,還有之前求子的媳婦兒、太太們,都會受影響。最可怕的是,去了寺廟又生下孩子的,根本就說不清楚,也不知會有多少個棄嬰出來。這罪過……有點兒大了。”

趙瑀明白他的為難,犯了事的人自然要依法處置,可本身是受害者的婦人,該如何面對流言蜚語?這個世道,對女人們太苛刻。

還有說不清楚來歷的孩子們,恐怕也會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