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微涼的夜風帶著梧桐花素雅的香氣撲面而來,趙瑀精神為之一振,胸中濁氣一掃而光,但覺乍然出了悶籠般的輕松。

然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

“李……”趙瑀捂住了嘴,將“誡”字生生咽了回去。

梧桐樹上單腿盤膝坐著一人,嘴裏叼著一朵梧桐花,他儼然沒想到趙瑀會突然打開窗子,怔楞之下,口中的梧桐花飄然落地。

今晚晴朗無雲,一輪皎潔的圓月懸在樹梢,銀色的清輝從天際撒落下來,照得一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似乎都在閃著銀光。

他就坐在花間,披著月色,一瞬不瞬看著她。

“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趙瑀只覺臉上發熱,拿起團扇不自然地扇了幾下,“快回去吧,讓人看見不好。”

李誡笑了下,不知怎的,趙瑀覺得他的笑看上去泛著苦澀。他折下一串梧桐花,翻身輕輕落在窗前,伸手遞過來,“要嗎?”

趙瑀接了,“你幾時來的?”

方才和榴花的對話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又聽了多少,趙瑀猶豫是不是要和他解釋一下,卻聽李誡說,“剛到”。

這解釋的話就說不出來了,趙瑀訕訕笑道:“我挺好的,白日你還要當差,早些回去休息吧。”

兩次讓他回去,李誡不好再賴著不走,一個燕子穿雲,無聲無息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瑀怔怔發了會兒呆,躺在涼塌上許久許久才朦朧睡去。

風動樹搖,不知什麽時候李誡又藏身在梧桐樹上,他一手墊在腦後仰靠樹椏,一手捏著梧桐花,翹著二郎腿,有一眼沒一眼看著下面趙瑀的窗子。

其實他早就來了,恰好聽到榴花說溫家公子對趙瑀余情未了之事。趙瑀有人可以依靠,他其實應該高興,可為什麽他會覺得不大舒服?

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登時就走了,隨後又覺得應該把話問清楚,繞了一圈回來,再見到趙瑀,他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李誡自嘲一笑,原來自己也是個婆婆媽媽拎不清的人!

冰盤似的圓月亮極了,如水的月光穿過枝葉,照在李誡心上,穿過碧紗窗,照在趙瑀身上。

趙瑀這一夜睡得很安穩,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

她松松挽起頭發,趿著鞋走到窗前,梧桐樹葉在陽光的照射下綠寶石一樣晶瑩光彩,夏蟬長一聲短一聲叫著,除此之外靜寂得沒有一點人聲。

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襲上心頭,趙瑀倚窗看著梧桐樹,不知不覺癡了。

她把那件滴血的舊衣找來,將心口那塊布料剪下,專心做起了針線。

桌上的甜白瓷梅瓶中,是一支梧桐花。

灑掃的小丫頭們看了,一個個捂嘴偷笑:大小姐真是做好準備當婆子了,你看花瓶裏竟是粗俗不值錢的爛梧桐花!

李誡此時也盯著梧桐發呆,原來楓晚亭外面不只有楓樹,還有梧桐樹,他怎麽以前就沒發現過!

“李頭兒,王爺叫你進去。”

李誡忙走進書房,上前俯身跪倒,“請王爺安。”

“嗯,起來吧。”晉王爺端坐在書案後,大熱的天還是冠袍整齊,四十左右的樣子,白凈臉,兩道一字眉像是用濃墨畫出來的,只眉梢向上挑,透著久居上位的威壓和冷峻。

他指著桌上的一碗冰鎮酥酪說,“賞你了。”

李誡謝過,也不拘謹,端起來吃了個幹凈。

晉王看他吃得痛快,遂笑道:“喜歡再讓廚下給你多做點——出了京城可不能常吃了。”

李誡頓時來了精神,“王爺,這趟還是山東嗎?小的非把那幫響馬的老窩給燒了!”

“不是……李誡,我想把你放出去。”

“放出去?”李誡先是一驚,緊接著心裏生出一個念頭,“王爺,您要給我放籍?”

“嗯,我想把你放到南直隸那邊當個縣丞。你大概聽到些風聲,建平想讓你去她公主府當差——我花大力氣栽培你不是讓你給她當面首的!”晉王擰著眉頭說,“就怕她又找父皇撒潑,索性把你弄得遠遠的,她看不到你,慢慢心思也就歇了。”

李誡笑嘻嘻道:“呦,小的因禍得福,這可解了我的大難題了!謝謝公主。”

晉王一下子聽出來了,“什麽大難題?”

李誡把來龍去脈詳盡說了,苦笑說:“王爺,小的有錯,不該借著王府和小主子的勢壓趙家,可小的實在沒辦法,總不能眼看著她送命。”

晉王愕然,“你倒膽子大,如果我沒給你放籍,你怎麽娶她?”

李誡笑道:“所以王爺就是我的貴人,您當初從人市上救了我的命,現在又從趙家救了她的命,這恩情小的絕不會忘了的。”

說到最後,他沒了笑容,低下頭抹了抹眼睛。

想起昔日舊事,晉王也不勝感慨,拍拍李誡的肩膀,“好好幹,別辜負我對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