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頁)

是不忍見,還是不敢見?趙瑀疲憊地閉上眼睛,自嘲般一笑:都最後一刻了,自己竟然還有奢望。

老嬤嬤捧來一個紅顏色剝落得東一塊西一塊的木托盤,上面放著兩樣東西:匕首和白綾。

饒是心裏早有準備,趙瑀還是哆嗦了下。

“東西放這裏,大哥明早再過來。”趙奎背過身去,鼻音濃重,“妹妹,長輩給你留了句話——路上保重,切記下輩子恪守婦道,再不要落得如此……下場。”

這就是家人給她的送別之言,說到底,他們終究把自己當成一個不受婦道敗壞門風的女子!

趙瑀忍不住輕輕笑了笑,笑得淒涼,笑得釋懷,也笑得趙奎惑然。

“你笑什麽?”

趙瑀抹掉眼角的淚花,異常平靜地說:“哥哥,我把這條命還給趙家,我不連累你們,我不欠你們了!”

“你……”趙奎想呵斥她死不悔改,然見妹妹淒惻的模樣,也不禁悚然動容,一時間心裏五味雜全,竟不知說什麽好,末了茫然看了一眼妹妹,拖著灌了鉛似的腳步出去了。

夜色愈發濃郁,萬物都逐漸沉睡,偶爾傳來一兩聲蛙鳴,隨即陷入更深的死寂。

門窗都關死了,屋裏只剩趙瑀一個人,她幽靈一樣在昏暗欲滅的燭光下來回踱著,呆滯的目光最終停在木托盤上。

聽說吊死的人舌頭會吐很長很長,特別的嚇人,如果用刀子,也許還能讓自己的臉看上去不那麽難看。

趙瑀的手從白綾上方移開,拿起了匕首。

她本以為死很容易,但當碰到匕首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怯弱。

那把不起眼的利刃似有千斤重,趙瑀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握住匕首,她不停顫抖著,極力抑制內心的恐懼,慢慢拿起匕首。

就這樣吧,自己走還尊貴些,若是讓婆子們硬送自己上路,才真真是玷汙了自己,就這樣吧……

她雙手高舉起匕首,仰起頭,閃著寒芒的利刃正對著她修長優美的脖頸。

一聲幽幽的嘆息過後,她唇邊掛著淺淺的、無力的笑,輕輕閉上了眼睛。

“砰”一聲,窗子從外被擊碎,幾乎是同時,一個人影隨著四散的斷木殘屑箭一般沖入屋內。

等趙瑀反應過來的時候,匕首堪堪停在她脖頸前,紋絲不動。

她甚至能感受到匕首的寒氣。

沒有白日間的笑意和懶散,此刻他神情十分嚴肅,甚至有點生氣。

“你在幹什麽?”

蒼白的手牢牢握住她手中的利刃,殷紅的血,順著冰冷的刀尖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心頭。

“撒手!”

趙瑀愣愣看著他,雙手根本不聽使喚。

李誡皺著眉頭,一點一點將匕首從她脖頸前拉開,又皺著眉頭,一根一根掰開她發白僵硬的手指。

“咣當”,匕首落在地上,驚醒了兀自癡望的趙瑀。

毫厘之間,生死之隔,再睜眼,恍如隔世。

她渾身的氣力像一下子被抽幹了,雙膝一軟就往地上倒去。

李誡左手一撐扶住她,把右手藏在身後。

這幾日趙瑀從未流過一滴淚,但是此刻她忍不住了。想起這幾日的淒苦、委屈,她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間淌下,卻只壓抑著不肯放聲。

李誡背著手,就站在旁邊看著她,既不上前勸慰,也不轉身離開。

哭夠了,趙瑀抹抹臉,嘶啞著嗓子說:“我給你包下手。”

“這點小傷不算什麽,回去我自己上點藥就行。”

趙瑀順手扯下桌上的白綾,不顧他的反對,仔仔細細給他包紮傷口,將他右手裹得像一個白白胖胖的粽子。

李誡默然看著,牙疼了好一會兒,決定忍了。

趙瑀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猜他必是一路急行,又是感動又是難過,“你是特意來找我?”

“嗯,今兒白天見過你哥,他說的話我聽著古怪,就去打聽了你家的事。”李誡嗤笑一聲,“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趙家人竟逼著自個兒親骨肉去死,簡直是甘蔗地裏長草——荒唐!”

趙瑀卻說,“趙家門風家規如此,我身為趙氏女沒有辦法,只能從命。要怨,只能怨我自己的命不好。”

“命?”李誡滿臉的不以為然,反問道,“命是什麽?”

趙瑀愣了,不知怎麽說好,“命……命就是命啊,老天爺定的。”

“哈!”李誡笑了下,霍地跳起來,他翹著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在譏諷:“老天爺?那就是個欺軟怕硬的王八蛋!”

他雙目灼然生光,緊盯著趙瑀的眼睛,發出一連串的質問:“你真的想死?……你甘心嗎?你甘心認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