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拌嘴

那宦官自然會意,隨著她走遠了幾步,躬身稟道:“皇上並無大礙,原也只是風寒,太醫精心診治著,已好了大半了,娘娘不必擔憂。”

隨著這句話,鶯時與小祿子已領著宮人們退遠了些。那宦官言畢看了看兩側,壓音繼續說:“燕妃娘娘會過來,還是為著外頭那些個風言風語。”

夏雲姒輕笑一聲:“說什麽了?”

那宦官說:“入了殿就是一味地哭,說娘娘您不顧聖體康健。下奴瞧皇上聽著也不耐,只是燕妃娘娘是帶著皇次子殿下來的,皇上顧念皇次子,總不好直接將她斥走。”

夏雲姒淡聲:“她兩三個月也未必見得著皇上一回,輪的著她來指摘本宮?”

“是。”那宦官賠了笑,擡眼迅速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又道,“下奴多句嘴——下奴覺著,燕妃娘娘這是……‘著急了’。”

是啊,她自然著急了。

她原算是個能忍的,知道皇次子不受皇帝喜歡,便一直按兵不動。反正皇子們都還年幼,皇帝也還年輕。

誰知這麽等著等著,太子倒就立下了。她再不急,大約便也沒了著急的機會。

夏雲姒沒說什麽,脫了只玉鐲遞到這宦官手裏。

她手裏的東西都是宮裏頭最好的,這宦官直連眼睛都一亮,千恩萬謝的作揖。

這樣的事,她不知不覺地已做了七年。

一開始只是如常人一樣賞些散碎銀兩,在禦前宮人眼裏算不得什麽,收下便也沒什麽顧忌。

後來,這銀兩就慢慢添了分量——今天多半錢、明天再厚兩分。不知不覺又變成了銀票,有時一張下去便頂尋常宮人一個月的俸祿。

胃口就是這樣慢慢養起來的,等他們驚覺之時,早已是“吃人的嘴軟”。

同時,旁人再賞的那些散碎銀兩在他們眼裏也就入不得眼了。橫豎一算,她錢是花了不少,卻是一舉兩得的買賣。

這一點,她著實得感謝家裏。

饒是她與家裏再怎麽不親,也得承認多虧家中富庶,她才在錢財之事上從不吃虧。

否則這樣的小計旁的嬪妃也能想到,怎的卻就沒人做得起來呢?

安靜地折回殿門口,夏雲姒略作思量,還是提步就要進門。

那宦官一怔,忙伸手攔她:“娘娘?”他忐忑不解,“您就這麽……進去?”

“不妨事。”夏雲姒含著淡笑靜看殿門,“你不必為本宮憂心,本宮也不會牽連到你。”

那宦官就不好再說什麽,躬身退開,由著她進了殿去。

夏雲姒只消擡眸一睃,便見守在寢殿外的宮人們也都死死低著頭,見她進來更有意避著目光,可見裏頭對她是真沒什麽好話。

夏雲姒只做未覺,信步上前,正聽到裏面壓著慍意的男聲:“舒貴妃無罪,你不要偏聽偏信。”

又聞燕妃的哭腔:“臣妾知道皇上寵愛舒貴妃,可眼下已流言如沸,皇上難不成還要包庇舒……”

吱呀一聲,殿門推開,淡泊女聲隨之而來:“‘流言如沸’?燕妃竟覺得皇上需為流言殺人?”

坐在床邊垂淚的燕妃驀地回頭,那片刻裏,她屏息看著夏雲姒,夏雲姒微笑著,也看她。

她終是先一步心虛了,氣勢弱下來,離座深福:“貴妃娘娘萬安。”

皇次子也隨之長揖:“舒母妃萬安。”

夏雲姒自也要向皇帝見禮,病榻上的人撐坐起來,含起笑意:“你來了?坐。”

她遂起身,邊走過去邊打量寧汜:“倒有日子沒見到寧汜了。”

寧汜擡眸看她,恭敬之下隱有不忿。

過了年關,他也有十二歲了。比之底下年幼的弟弟們,他自是懂了更多事情。若再有個爭強好勝的母妃日日在他耳邊煽風點火,他指不準就要覺得那太子之位是大哥搶了他的。

夏雲姒笑容和善地打量著他:“聽聞你的一幹兄弟都常去東宮玩,獨不見你去。這事舒母妃得勸你一句——昔年之事早已過去,那時你們都小,不懂事也不足為奇。你兄長不會與你計較不敬嫡母的事,你更不要反為了這個與他生隙。”

話未說完,余光中就見燕妃緊咬了牙關。

燕妃自然明白,她這話實是說給皇帝聽的。

夏雲姒睇她一眼,恍惚這才記起方才還有事沒說完:“哦……‘流言如沸’。”

她定定地看看燕妃:“那流言本宮自己也聽著了,不曾在意,滿後宮也都無人在意,燕妃倒上了心了。”

燕妃臉上仍掛著淚,眼底卻透出一股兇狠:“事關聖上清譽,臣妾自然上心。”

“這世上背後捅刀子的法子有千般萬般,唯有打著這為旁人好的旗號捅出來的刀最教人惡心。”夏雲姒面色倏然狠厲,盯著燕妃,口吻倒緩和下來,“——今日是有人傳本宮的流言,你為了皇上的清譽便可勸皇上要本宮的命。那來日若散一波太子的流言出去,是不是也還可故技重施將太子的命也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