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糍粑(第2/2頁)

賢妃鎖著黛眉一睇那佛像:“若不是大事,還能是什麽讓你挺著大肚子都要來恐嚇神佛?”

宮裏信佛的人多,心裏沒盼頭的要找點慰藉、壞事做多了的也要求個安穩,可她不一樣。

早在佳惠皇後離世那年,賢妃就見過這位四小姐崩潰之下對佛破口大罵的場面。

在那之前,夏雲姒日日為佳惠皇後求佛禱告,皇後卻依舊香消玉殞。她終是支撐不住,在佛前大哭一場,又忽而開始大罵,一句比一句刻薄。

當時皇後新喪,賢妃也還沒有因為皇後的情分被尊為昭儀,身份不高,哪裏敢招惹這樣的場面。

她怕別人聽見,更怕夏雲姒遭報應,在短暫地錯愕之後便撲了上去,伸手就要捂她的嘴。

夏雲姒卻一把將她推開,騰地站起身,索性不再跪了,指著佛像字字擲地有聲:“這神佛與信徒的關系,你能維系便維系,不能維系我找旁人去拜便是——反正我的親姐姐如今也已是個陰間鬼,我誰都不拜也還能拜她!從前我對你恭敬有加,給你臉了是不是?我早早地就該將這香火錢都奉與別人去!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堂堂佛祖連小鬼都不如!”

賢妃好懸沒暈過去,之後的好些日子她都怕宮外會突然傳來噩耗,告訴她夏四小姐被一道天雷劈死了。

所幸並沒有。

她又一度慶幸於神佛大度,沒與這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計較是非,後來卻漸漸發現可不是那麽回事。

夏雲姒是當真不再那樣敬重神佛了,在她們一同算計貴妃的時候,夏雲姒常進宮見她,就常在她宮中的佛堂裏和佛“談生意”,帶著威脅談生意。

賢妃初時戰戰兢兢,後來見沒出什麽事,也就不再多管。

許多不信這些的人都說信神佛不過是個心裏的寄托,那夏雲姒如此也算個寄托,由著她就是了。

可這回,卻見夏雲姒回過頭來,滿面的疲憊與愁緒:“我沒在恐嚇神佛。”

“臉色怎的這樣難看?”賢妃忙扶她起來,扶去了外屋的椅子上坐。

這椅子寬敞,足夠三兩個人並排落座,墊子也軟。賢妃想了想,又索性扶她半躺下來。

夏雲姒背後靠著軟枕,手搭在額上,一聲長嘆。

“到底怎麽了?”賢妃坐在旁邊不住地打量她,“沒聽說宮裏出了什麽事……”繼而意識到些什麽,“莫不是胎像不好?”

“倒沒有,胎像好得很。”夏雲姒苦笑著搖頭,鳳眸瞟到她面上,倒仍帶著那股常見的媚意。

接著就是慵懶一嘆:“我啊……我就是煩得慌,不知道怎麽辦了,想求神佛給個指點。”

你天天威脅人家,還想讓人家指點?

賢妃心裏揶揄著,沒把這話說出來,只追問:“遇上什麽難事了?”

又一聲嘆息,她明眸直勾勾地盯著房梁,有氣無力地將事情說了。

“……我原本想得好好的,覃西王是個禍患。皇上雖為當下的事覺得他煩,卻也不曾做過什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她又慣不是喜歡坐以待斃的人,覃西王這般在朝堂上針對她,她卻做不得什麽,著實讓人心焦。

她無法在朝堂上與覃西王爭執,就想將這“棋盤”挪到後宮來,逼覃西王在她的地盤上與她下棋。

她原想利用寧汣——準確些說,是利用寧汣的乳母張氏。

張氏真心關懷寧汣,就會希望他有一個安穩的前程。從先前告發郭氏的血書也瞧得出,張氏並不想讓寧汣與寧沅奪儲。

她於是開始關心寧汣,想讓張氏看到寧汣在她庇護下會過得很好。然後再慢慢說服張氏,只要張氏肯幫她將覃西王一軍,就許寧汣以一生安穩。

這事說來也不難,只消張氏對她下個手,再推到覃西王身上便是。

關鍵的一環在於張氏要在下手前給寧汣扇一扇耳邊風,以便事後借由寧汣的嘴說出是覃西王動的手。

誠然帝王多疑,但寧汣畢竟才六歲,這個年紀會讓他說出的話多幾分可信。

皇帝只消信上三分就夠了。

他只消有那麽三分懷疑覃西王連他的皇宮都能伸進手來,她就能讓朝堂上的局勢變上一變。

若她能再舍得幾分兇險,在這個局裏稍微動一下胎氣,讓他覺得自己的孩子險些折在覃西王手裏,結果還會更加有趣。

可這樣一來,不論皇帝信與不信,寧汣的乳母張氏必死。

夏雲姒原不在意張氏的死活,畢竟在每一場後宮鬥爭裏都會有人喪命。

她與張氏談妥條件、張氏願意接受,她們該算是互不相欠。

可寧汣把那塊紅糖糍粑舉向她的時候,她突然不忍心了。

“什麽為母則強,我看盡是胡說。”她煩亂地將背後的枕頭扯過來,捂在臉上,“我原就強著呢,為母則弱倒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