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海棠

郭家的事,皇帝與朝臣議了大半天,晌午時眾人散了,鶯時到紫宸殿稟了話,皇帝就即刻著人備了步輦,往永信宮去。

郭氏的話讓夏雲姒心生別扭,可只是坐在一起說說話這樣的平淡相處總還能過得去。她便如往常般到殿門口迎了駕,他也如常攬著她進門,聲音中關切無限:“鶯時說你一夜都沒睡好?”

她啞音笑笑,側首一睇鶯時,反露出幾許不快:“這點小事怎的還稟到皇上那裏去了?”

鶯時屏息垂首,他攬在她腰際的手拍了拍:“朕讓他們有事及時到紫宸殿回話的,你別生氣。”

夏雲姒只好作罷,與他一並坐下,品著茶閑閑地說了會兒有的沒的,他就叫樊應德將沒看完的奏章呈了進來,又著人研墨。

在這樣的時候,她總是安靜的,幾年來她總是這樣張弛有度。

旁的嬪妃或許會因幾分情愛使使小性,在他忙碌之時也要纏一纏他,她永遠不會。

她不會讓他有半分不適,至於她也有的那幾分小性,每一分皆是仔細揣摩之後才會做的,是他所喜歡的。

所以她在他心裏才會那麽好,她以後也得繼續“好”下去。

心底尚未淡去的抗拒讓夏雲姒想著這些就有些疲累,無聲地長籲一口氣,又自顧自地讀起出來。

須臾,他邊擱筆邊喚她:“阿姒。”

“嗯?”她擡起頭,他將眼前剛批完的一本折子晾了晾,與手邊的另一本一道遞給她,“這兩本一本要送去刑部,一本要拿去禮部,你看看。”

但她沒接:“皇上知道臣妾至今讀這些東西都不免出些差錯鬧出笑話,還讓臣妾自己看。”

他一哂,就擱下了一本,簡單地說給她聽:“這是關於郭家的。舉家削爵,廢為庶人。郭氏的父母圈進牢中,兄長斬立決。”

她愣了愣:“皇上為何格外追究她兄長?”

他說:“那胭脂之毒是她兄長為她尋來的,刑部已將事情查明,她兄長卻仍不肯認罪,毫無悔改之意。她更在臨終遺書裏都為她兄長詭辯,硬說那毒藥並非‘胭脂’,還要栽到你頭上。呵……”搖著頭,這聲冷笑裏盡是失望。

夏雲姒略顯沉默,應了一聲“哦”。

其實郭氏和她兄長自不會認,因為那毒真不是前朝留下的“胭脂”。

是她從寧沅手裏得了那東西,覺得中毒後的情形對得上,就讓鄭太醫添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將它調成了紅色,與宮中傳言應和。

若沒有這一步,郭氏在他心裏引起的懷疑不會這麽容易加深。關乎前朝了,對他這當今聖上而言才是要緊張的。

而反過來,這“前朝皇族”的身份,一直以來亦是令郭家緊張的。

是以她從一開始就料定了,“胭脂”這一點,郭氏不會認,郭家上上下下都沒人敢認。

可這才正好。帝王的疑心之下他們輕輕巧巧地低頭認了還有什麽意思?抵死不認才更顯得冥頑不靈。

她便又問他:“那郭氏呢?身後之事皇上想如何處置?”

他道:“朕已廢了她的位份,在京外尋個地方草葬也就是了。”

夏雲姒再度沉默,他看出她有心事,出言探問:“你有別的想法?”

她思忖片刻,緩緩啟唇:“臣妾總在想,不知姐姐投胎去沒有。若已投胎倒沒事,若沒投胎,這京城也是姐姐離世的地方。”

他點點頭,情緒又深陷在對亡妻的追憶中,眼底一片哀愁。

她續道:“姐姐從前常愛出去走動,到了那一邊大約也差不多。那貴妃昭妃家在覃西,姐姐看不著也還罷了。郭家近些年可都住在京中,郭氏饒是被草葬,日後也不免要有子孫晚輩去墳前吊唁,指不準嘴裏還要不幹不凈地對姐姐存怨,讓姐姐在天之靈瞧了去,豈不惱火?”

他思量了會兒,多少覺得她這話太迷信了,又終究還是點了頭:“也有些道理。”

接著就叫來樊應德吩咐:“傳旨下去,讓尚宮局將郭氏葬得遠些。就葬到……”他想了想,“蜀中去吧。”

夏雲姒聽言垂眸。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他這算徹底斷了郭家人去吊唁的路了。

而後他又拿起另一本奏章,還是讓她自己看:“這本你看得懂。”

夏雲姒輕輕嘖聲,不情不願地接過來,翻了一翻,行文與用詞倒都確實簡單易懂。

是交給禮部的,關於冊她為貴妃的事。

她一壁讀著,他一壁在旁邊道:“朕看你最近身子有些虛,禮部擇的這吉日是不是太近了?若你覺得累,朕讓他們推後一些。”

語中一頓,他又續說:“還有封號。尚儀局擬的是祥和的‘祥’字、喜悅的‘悅’字,還有舒心的‘舒’字,朕覺得都不好,小氣了些,著禮部重新擬了。”說著一指她手中的奏章,“但這幾個雖是大氣,朕瞧著也不過平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