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開局

寧沅眉心輕跳,再度迎上去。兩位禦前宮人看他上前便又退下,他的態度一如方才見賢妃差來的人一般客氣:“我姨母現下恐怕不便見人,還請回吧。”

那宦官擡眸看一看他,拱手而道:“殿下,不知六殿下可安好?”

這問法,落在旁人耳中平平無奇,又能讓寧沅聽出那份意有所指。

寧沅心下輕笑,也由著這份輕笑沁出了兩分,冷淡地告訴他:“六弟昏迷著,暫且還沒醒。”

至於掩去的後半句是“大約遲些時候才會醒來”還是“或許永遠都醒不了了”,便由著他們盼什麽就悟什麽去。

那宦官頷一頷首,又說:“殿下與宸妃娘娘可安好?”

寧沅平靜道:“姨母唯有六弟一個兒子,自然傷心難抑。”語中一頓,下一句更不鹹不淡,“我這幾日大約是睡不了安穩覺了。”

厭煩、快意、戲謔皆含其中,聽得懂的人自聽得懂。

他便點到即止,不再多說其他:“我先陪著姨母去了。”

“殿下慢走。”那宦官拱手,寧沅邁進殿門時回頭看了眼,他已轉身離開,匆匆步履看不出太多情緒。

應是會如他所願吧……

寧沅腳下頓了一頓,推門進了寢殿。

寢殿中沒有宮人,但父皇姨母都已平靜下來,應是解釋清了。

隨著他入殿,幾名禦前宮人也安靜地隨了進來,查看是否有要侍候的地方。寧沅安然落了座,狀似隨意地提及:“賢母妃與德母妃方才都差了人來。”

夏雲姒點點頭:“說什麽了?”

寧沅道:“賢母妃擔心您的安危,說您若有什麽用得上的地方,隨時差人去慶玉宮知會一聲。”

“你賢母妃有心。”夏雲姒輕喟,“可有代我謝她?”

寧沅道:“謝過了。”

跟著又說:“德母妃擔心您的安危,也擔心六弟,問六弟怎麽樣了,我‘如實’告訴了她,說六弟還昏迷著。”

這話出口,夏雲姒便靜觀著皇帝的反應。果然他剛說完,就見皇帝眸光微凜,周遭都隨著一冷。

寧沅與夏雲姒都垂眸未言,這種事,讓他自己想清楚就是了。

此事出得突然,但消息封得也快,不論是禦前還是永信宮都沒有透出消息說是六皇子出事。

德妃貿然拿這話來問當然並不是因為她蠢到會犯這種錯,實是因為在她心裏寧沅已與夏雲姒離心,覺得用這般半明不暗的話來探虛實寧沅不會捅到皇帝面前罷了。

但這話不必多作解釋。就讓皇帝覺得德妃既工於心計又不夠聰明、是以情急之下露了馬腳也沒什麽不好,總強過讓皇帝認為夏雲姒心思縝密算計周到。

俄而聽得皇帝輕聲一嘆,側首看向夏雲姒:“你如何想?”

夏雲姒眼眸輕擡,見張昌並不在殿裏,才柔順道:“臣妾入宮多年,對德妃姐姐向來敬重,實不覺得她會做這樣的事。但若是她——”她也側過首,與他四目相對,眼底盡是讓人想要呵護的柔弱,“臣妾必須要護著孩子,皇上別怪臣妾不識大體。”

皇帝苦笑搖頭:“這是什麽話。”

她跟著又說:“皇上也別在心裏有了偏頗,那到底是德妃姐姐。”她搭在榻桌上的手向他挪了一挪,用那三分受驚後殘存的冰涼將他的手攥住,“探明究竟再說。臣妾只想護著孩子,不是想隨意出氣,更不想使人蒙冤。”

為了這點會讓他心疼的涼意,她在這樣的早春寒涼裏,用冷水浸了半晌的手。

他即刻將她反握住:“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

他這般神情鄭重作承諾的樣子倒很令人迷醉,夏雲姒抿唇笑笑,溫婉地道了一聲:“好。”

如此經了一夜,消息才真正一分分散了出去。滿宮都漸漸聽說六皇子似乎中了毒,無不嘩然,但又知延芳殿仍被禁衛軍守著,無人敢輕易來招惹是非。

延芳殿寢殿的光火徹夜未熄,翌日一早,皇長子才頂著一雙烏青濃重的眼睛出了殿門,皇帝因要上朝亦是離開了,氣氛這才松下來了些。

禦前的大部分宮人仍是被留在了延芳殿,夏雲姒便聽鶯時說張昌悄悄出去了一趟,該是去見德妃。

“德妃是個謹慎的人,必要再摸摸虛實才會走下一步的。”她道。

所以寧沅頂著兩眼烏青出去必定有用,而她,也要多配合一點兒。

“這兩天我會冷著寧沅,免得讓張昌覺出不對。”她輕聲喟嘆,“你們私下裏多照應他一些。他近來也緊張,別撐不住病了。”

“諾。”鶯時福身,“娘娘放心,奴婢早已叮囑過乳母了,乳母也是真心顧念殿下的,不會讓殿下出什麽不妥。”

夏雲姒嗯了聲,就不再說話。

寧沂的意外是假的,但她與寧沅的神經緊繃都是真的。這一夜她也沒怎麽睡,熬到這會兒倒沒有困意了,卻又疲乏得緊。